機械廠是本地的支柱產業，規模不小，全廠有幾千號人。
食堂里做飯的師傅不少，趙有才是其中的大師傅，平時常干的事情就是監督眾人有沒有偷懶，偶爾自己上手炒個菜。
程瑛到后廚做飯，自然不可能做出夠幾千人吃的飯來，只是按著菜單各炒出一份來，但即便這樣，工作量也不小。
程瑛站在那里炒菜花了一個多小時，一次就要炒一大鐵鍋的份量，手上的工夫一刻沒停，到最后，即便身體素質得到改善，也有些吃不消了。
做好最后一道菜，工人下班的時間也要到了，食堂阿姨三三兩兩抬著裝菜的大盆到打飯的窗口前。
程瑛閑著也是閑著，干脆就到窗口前給工人打菜。
趙有才在程瑛做出第一道菜之后就先嘗了。
程瑛炒的胡蘿卜絲清甜可口，富含的胡蘿卜素溶解在油中，散發的香味更加濃郁。
趙有才的面色不太好看，就算程瑛有兩把刷子，他也沒想到她能把大鍋飯做的那么出色，畢竟大鍋菜更講究火候、調味，比小炒更難掌控。
但這只是第一步而已，趙有才安慰自己，哪怕程瑛有一手好廚藝又如何，這食堂還不是他說了算，他有的是機會把她趕出去。
趙有才冷眼看著程瑛殷勤地去打菜，做再多的活又如何，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到現在都不知道她到底應該討好誰。
上午的工作一結束，工人們穿著工作服，拿起飯缸就一窩蜂地沖進了職工食堂。
前一秒食堂大廳還冷冷清清，后一秒就變得人頭攢動，人密密麻麻地多的數不清。
程瑛面前擠著一堆人，都爭前恐后地把飯票和飯盒往她面前遞。
面對這架勢，程瑛用大勺狠狠敲了一下鋁合金菜盆的邊緣，發出清脆的響聲，直接響徹整個食堂，把一眾人給震住了。
程瑛知道對待他們就要強勢一些，不然根本就沒有人會乖乖聽話。
只見程瑛惡狠狠地瞪了一下眼睛，高聲道：“排隊！不然不開飯！”
可能是剛才程瑛那突然敲擊菜盆的舉動的緣故，大家倒真有幾分自覺，擠擠攘攘地排成了歪歪扭扭的隊列。
眾人這才發現，打飯的人不是食堂里虎背熊腰的阿姨，而是一個靚麗的小姑娘，即便衣著破舊，也擋不住耀眼的光華。
有那不著調的，還故意大聲調笑，“喲！這是哪來的小辣椒啊！”
“吃都管不住你的嘴！”程瑛手下不停，舀了滿滿當當一勺的菜，抬頭就頂了一句。
和他一起來的工友拍拍他的肩，笑道，“你可小心點一會兒同志不給你打菜，中午你就光吃白飯去吧！”
“小辣椒打的飯那也是香的！”話雖如此，等他到了程瑛近前，還是老老實實把飯盒和票遞過去，全然沒有剛才的痞氣，“來四兩飯，素三鮮和肉末茄子各來二兩。”
程瑛把菜盛好遞過去，聞到香味他早就迫不及待了，一下子就把程瑛拋到腦后了，趕緊去找個位置開動。
趙有才看著程瑛在打飯窗口前如魚得水，面色不虞，一旁的程建業倒是很欣慰，他果然沒有看錯程瑛，不是一般的小姑娘，有膽氣，也有能力。
打飯打到一半，忽然來了一位穿著整潔的中山裝的男人，半白的頭發梳的一絲不茍，手上還提了個公文包。
見到他，程瑛隊前排隊的工人紛紛讓開，給他讓路。
本來只是來食堂看看的男人頓時來了興趣。
他平時偶爾不忙的時候也會來食堂實地看一下，確保工人們的伙食沒有被克扣。
他們每天去食堂都像餓虎撲食一樣，別說排隊了，不打起來就算不錯了，這還是第一次他看他們這么謙讓。
來者擺擺手，示意他們繼續排隊，緩緩走到了窗口旁邊看程瑛打菜。
本來就一直關注著這邊的趙有才看著來人立馬嚇出了一身冷汗，趕緊小跑著過來，就要招呼他。
男人抬手打斷了他，專心看著程瑛。
機械廠的工人都有統一的工作服，食堂里的師傅和阿姨，哪怕是臨時工，也有統一的服裝。
這個姑娘既沒穿工作服，看著也面生，不像是機械廠的職工。
站在一旁，男人和和程瑛聊起了家常，“小姑娘看著面生啊。”
程瑛看著剛才還趾高氣昂的趙有才現在這副點頭哈腰的樣子就知道來人不簡單，但她也沒什么可慌張的心，還是平常心對待。
“是，我今天剛來。”
“最近工廠招工了？”
招沒招工男人最清楚，趙有才一聽他問就知道壞了，肯定瞞不住了。
程瑛顯然也聽出了言外之意，笑盈盈地看了一眼趙有才，“沒招，我是被介紹來給文工團做飯的。今天這不是第一天來，先試試水，讓趙師傅放心。”
趙有才看程瑛果然把水往他身上潑，心中暗恨，但面上還是連連點頭，“是是，程瑛同志也是第一天來，先適應一下食堂的環境，日后給文工團的同志做飯才更好上手，免得出了差錯。”
聽到程瑛說到文工團，男人就明了了，他正是機械廠的廠長張明海。
此前也聽到前廠長說車間副主任尋摸到了一個做飯的好手，這兩天就過來。
他倒是沒想到竟是一個看起來還沒成年的小姑娘。
他作為廠長，對于廠里的派系自然了如指掌，但沒有出手干預過。
他們之間的彎彎繞繞他再清楚不過，程瑛既然是程建業介紹來的，那今天的事情就必然不會是像趙有才說的那樣。
張明海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趙有才，忽然決定今天中午就在食堂吃了。
一碼歸一碼，趙有才刁難程瑛是一回事，程瑛的廚藝如何又是另一回事。
張明海拒絕了趙有才讓程瑛先給他打菜的提議，而是自覺地去排隊，還道，“排隊好啊，有秩序、公平，這插隊不就亂了套了嘛，我們干部更要以身作則！”
最后四個字他說得鏗鏘有力，排隊的眾人聽了紛紛鼓掌喝彩，這才是干部應該有的樣子嘛，頓時看趙有才的眼神充滿了鄙夷，渾然不覺自己也是第一次排隊。
趙有才被當著面打了臉，但礙于張明海的身份，還是強自擺出笑臉，臉上的肉一笑擠在一起，更讓人不忍直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