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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身離開的時候,我想起了張國榮。
“今天是我生日,謝謝你陪我看電影。”
——《小怪獸日記》
摸底考試不分班,在自己班級里考,把桌子拉開而已。
重點班的學生傲氣,根本不需要老師監督,自己都自覺地一邊做題一邊遮卷子。
“怎……怎么考一起啊?”
丁羨低頭說。
對面紅燈變換,黃燈在閃,有人已經起步,周斯越卻沒動,一只腳還閑閑地踩在人行道的馬路牙子邊上,淡定吐出兩個字:“作弊。”
作作作作……作弊?!
丁羨驚了個呆,猛地一抬頭,撞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心里小鹿又開始砰砰砰亂撞,從小到大她可沒做過弊,萬一被抓了,依著劉江的性格,鐵定叫家長。
“不……不好吧。”她小聲地說。
周斯越回頭看了眼,綠燈,一只手插兜,一只手去拽她背后的掛帽,看了眼來往的車輛,直接拖走,懶散回:“有什么不好的。”
你這是一個學霸的態度么?
“你為什么……想……跟我同桌兒。”
丁羨側耳靜聽,來吧,夸我。
周斯越瞥了她一眼,唇角微微一提,哂笑:“因為你笨。”
“讓讓,我要回家了。”
說完,丁羨抱著書,快步往前走。
周斯越長手一伸,拽住她背后的掛帽,丁羨變成了原地踏步,姑娘氣得直跳腳,連名帶姓吼他:“周斯越!”
周斯越把她拖回來,帽子勒得丁羨兩眼發紅,大掌按住她腦袋,掰正固定在身前,低頭看她,笑得眉彎眼開,“只能說,跟你同桌兒沒壓力。”
丁羨一愣。
周斯越松了手,人重新站直,視線掃了眼正前方,手抄進兜里:“你不會問我考幾分,不會旁敲側擊問我晚上學到幾點,不會用題目試探我到底學到哪兒了,也不會告訴我參加競賽其實很浪費時間。”
說到最后,他自嘲一笑。
“因為你不關心我,所以我覺得很輕松。”
別別別,你千萬別這么說。
平時里見慣了他肆意隨性瀟灑的模樣,何曾見過用這種口氣說話的少爺,原來即使聰明如他,也是會彷徨的,會迷茫的。
丁羨忽然心理平衡了,智商高又怎樣?煩惱多啊。
而且。
我比誰都關心你。
“原來,你也怕……這些啊。”丁羨低下頭,小聲地說:“我還以為你什么都不怕呢……”
“怕?”頭頂上方傳來一聲嗤笑:“我只是覺得煩。”
尼瑪。
其實他倆成績差不多,總分還是丁羨高,周斯越也就數學物理好,其余科目均屬于穩定,不拖后腿,丁羨就比較慘,數學發揮不穩定,名次肯定大跌。
分數這種事,考著考著你就習慣了。
她有個表姐,小學初中成績都非常好,老師掌上寶,家長眼中的乖乖女,中考的時候考了七百多分。
高一成績也都穩定還維持在六百分左右,到了高二,因為早戀,影響了成績,分數漸漸從六百多下滑到五百多,四百多。
丁羨無法想想從六百多下滑到四百是怎樣一個心路歷程。
她表姐告訴她:“考著考著,你就習慣了。心理素質就被這么鍛煉出來的。”
丁羨問她:“你沒努力嗎?”
表姐又說:“學習的殘酷性就體現在這里了,努力不一定有用,不努力一定沒用。很讓人灰心的。”
兩人沿路回到胡同口,暮色.降臨,老大爺不知所蹤,胡同口的老楊樹依舊挺挺矗立。
燕三東西巷,延伸兩個方向,兩人在胡同口停住。
周斯越沖她微揚下顎,挑眉:“送你進去么?”
哪敢勞您大駕。
丁羨搖搖頭,“不……不用了。”
周斯越笑了下,忽然伸手在她腦袋上胡虜了下,“傻不傻,走了。”
轉身,沒有一秒停留。
晚霞散發著綺麗之姿,像是天邊掛下一道五彩的幕布,絢爛靜謐。
胡同口兩排的老楊樹,挺直了腰桿,像是固守城墻多年的士兵,在夕陽的余暉中屹立著。
少年的背影寬厚而又單薄,寬大的t恤照著他略顯瘦薄的肩膀,臂膀線條流暢,垂在身側,指尖微微泛著光。看慣了他走到哪兒都有人圍著的姿態,如今這頎長的背影瞧著竟有些落寞,那一瞬,丁羨覺得他是孤獨的。
輕輕松松就能學好的人,誰知道這其中的酸楚呢?
他曾說他智商跟普通人無異,只是找對了方法,可為什么有人能找對方法,有人卻找不對方法?后者比如她。
一道題做了無數遍,花式錯遍了,第五六遍做才能百分百做對,可他錯過的題目絕對不會再錯。
背后的驕陽如血,少年漸行漸遠,身后是蒙著灰塵的空氣里,是他慵懶的身影。
丁羨忽然把手放在嘴邊,沖著巷子盡頭竭盡全力大喊——
“周斯越!”
男孩停下腳步,回身看她,雙眼微微瞇起,雙手還在兜里,夕陽的金輝在他背后,閃得看不清他的臉。
正因為這樣,丁羨渾身充滿了力量,用最大的力氣喊出:
“今天是我生日,謝謝你陪我看電影。”
不知道為什么,就是不能讓今天這么白白過去。
喊完就慫了,不等他回話,丁羨轉身就走,周斯越看著她急匆匆的背影,忽然笑了下,對著她的背影懶洋洋地回了句——
“生日快樂。”
她忽然就覺得,這樣也很好。
摸底考如期而至,放學之前,周斯越又跟她交代了一遍,他會在最后半小時之前把答案寫好傳給她,她只需要估著分對著改就行了。
丁羨搓著手,可憐巴巴地看著他:“我緊張。”
周斯越笑:“有什么好緊張的,又不是讓你高考作弊。”
丁羨垂下眼,低聲:“我從小到大都沒做過弊呢。”
“凡事都有第一次,一回生,兩回熟。”
他淡定的像個老司機。
丁羨黑了臉:“這是一個好學生說的話嗎?”
周斯越撲哧一笑,書淡淡然翻過一頁,自嘲道:“別給我帶高帽,我可沒說過我是好學生。”
對,用劉江的標準來判,他確實算不上好學生。
好學生哪會坐在教室里看課外書,今天又換了本——《世界為什么如此不同》。
丁羨還是有些猶豫。
周斯越書翻到尾頁,合上“啪”丟到桌上,抬頭掃一眼,班里人已經走的差不多了,他拍拍丁羨的肩,站起來收拾東西:“行了,瞎擔心也沒用,你要不想作弊,那就自己考,也不是非要坐一起。”
丁羨仰頭看他:“你就能一定保證考一樣?”
他把包挎到肩上,一只手撐著桌沿,如實說:“不能保證。”
畢竟客觀題不是他能把握的。
“但八.九不離十。”
“那試試吧。”
有了這種心思,丁羨幾場考試下來都是心驚肉跳的,總覺得劉江的眼睛都跟透視似的,掃她一眼,她就慌亂地跟被發現似的,忙低下頭去。
其實劉江根本沒看她。
第一門就是數學,周少爺的專業,平時都是看他自己做卷子,第一次在考場上真刀實槍的見識。這貨簡直不是人。
周斯越寫題速度快,平常競賽卷子刷多了,這種摸底卷在他這兒已經是小兒科了,有些題掃一眼就知道答案,卷子做了一大半,草稿紙一個字沒寫。
丁羨做了一頭汗才把第一頁寫完,這貨已經做完了,答案都寫好了,直接扔到她桌底邊。
劉江此時正在看別處。
丁羨望著腳邊的紙團,心跳驟然加快,咕咚咕咚在她胸腔直跳,幾乎要蹦出來。
周斯越瞥她一眼。
算了,死就死吧。
丁羨用腳踩住紙條,把橡皮丟到地上,趁劉江不注意,低頭去撿。
她小心翼翼把紙條打開,放到卷子下面,壓下狂蹦的心跳,抬頭看一眼劉江,后者心不在焉正看著窗外。
紙條上答案齊全,就連最后一題他都寫了。
估計這都比標準答案還要標準了。
一場考完。
丁羨去了半條命,下巴搭在桌上狂喘氣,平息呼吸。
教室里鬧哄哄的,所有人都情緒激昂地對著答案。丁羨心里又虛又無奈,再一次認識到,周斯越的數學恐怕在這個學校是沒有對手了。
鄧婉婉忽然轉過來沖這邊喊了句:“周斯越,最后一題答案是幾?四棱錐體積是幾?”
“六分之五。”
所有人認定他的就是正確答案,一聽跟自己答案對不上就哀嚎,對上的,喜滋滋轉回頭繼續跟人討論其他題目去了。
楊純子第一次主動開口找他說話,“倒數第二題呢?t的取值范圍?”
她不是高冷女神么?從來不跟人對答案的。
“大于二十,小于三十。”
周斯越回。
又是一陣有人歡喜,有人憂。
接下來的四門考試全都如法炮制,十分順利。
最后一門卷子交上去,丁羨已經如一條死狗一般攤在桌上,連氣兒都懶得喘了。
周斯越把桌子拖回來,調侃她:“蠢死了,這么點兒事就嚇破膽了?”
丁羨白他一眼,“你以前是不是經常作弊?”
“屁。”
他低頭笑:“我需要作弊?膽小鬼。”
緊張的神經松懈,丁羨激動地坐起來,脫口而出:“那過程多驚險,你知不知道,剛剛劉江就在我邊上,差點兒就被他發現了,你知道我有多緊張嗎?!為了你……我差點兒小命……”
都交代了——
后半句吞回肚子里了,因為她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人也愣了,周斯越靠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嘴角掛著慣常的輕笑,眼神輕飄飄落在她身上:
“嗯,為了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