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音很早就知曉什么是男女之事,喬四那個禽獸,時不時逮到機會就在后臺糟踐師姐。
葉氏裝聾作啞,師兄師姐們心照不暄,每需要什么不方便取時,總讓她去。
她那時年紀尚小,平日里缺吃少穿瘦弱得像只兔子,把門兒輕輕推開,手腳并用爬過檻,鉆進桌底椅下,或拿畫面的油彩,或取頭戴的盔,或在箱籠翻戲服,器架抽大刀,探起身子無意能見喬四那猥瑣的模樣。
后來是玉林師兄不允誰在指使她爬房了。
玉林師兄啊……她突然覺得有股熱潮瞬間就打濕眼眶,背脊觸及冰涼的枕褥,再看向俯在身上的許二爺,手臂撐起寬闊肩膀,和玉林師兄一樣清梧精壯,陽剛雋朗,但又有哪兒不一樣,他更多了幾分儒雅尊貴、多了幾分深謀算計。
他或許從最初就沒斷過想要她的念頭吧,只是把那個念頭精心用蜂蜜澆灌包藏,讓她卸下心防主動去舔食,舔著舔著露出真面目,發現已掙脫不得。
桂音心底哀傷,卻抿起嘴唇嗤嗤低笑,挺起腰肢伸長手去扯他的錦袍,指尖拽松了系帶。
在老宅里她有所耳聞,許二爺不嗜花柳,淡泊女色,一門心思只為謝小姐固守。
她忽而生起報復的惡念,他現要毀了她,何嘗又不是她毀了他呢,他們半斤八兩,誰也不比誰好過。
“你,你還等什么?你行不行?”桂音牙關不停打顫,嗓音都變得尖利。
她把這鋪天蓋地的歡愛看不起,不求愛撫,不求疼惜,只求盡快結束折磨。
她當彼此是路邊發情的野狗嗎?許廷彥眸光幽沉滿布戾氣,整個人傾身向前,將她手腕箍住壓至頭頂動彈不得,怒極反笑起來,“桂音,你自認低賤,我卻不能。”
不知何時起風了,京城的風可不好惹,哪間客房窗戶沒有插緊,吹得噼啪噼啪拍打作響。
燭火左擺右晃艱難掙扎,終是抵不過,噗地一聲熄滅蕩起一縷青煙。
一輪白月爬上花窗,映得滿室如一片銀海。
桂音原只是痛得骨頭發麻,這會兒卻是萬念俱灰,她珍惜至今的給許二爺硬生生奪去,而她的心呢?她的心還在玉林師兄那里,可是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我恨你,我恨你……”她大哭著拿拳頭使勁捶他精壯的胸膛。
許廷彥默了默,猛地俯首噙含住她的嘴,把那傷人的話皆攪亂在交纏之間。
窗外的風似乎停了,白月移過花窗,夜已深沉,隔房發燒的孩子偶爾在夢里啜泣,卻很快在娘親懷里睡熟過去。
許廷彥撥開桂音被汗水浸濕的烏油發絲,露出滿臉緋紅未褪,歡喜她這副完全屬于自己的模樣,繾綣親吻她的粉腮,心情極好。
桂音微睜雙眸,他清俊容顏浮起一抹笑意,刺眼極了,笑什么?她不覺得這一切有什么好笑的。
她伸手去推他的肩膀,使出全身力氣,他卻紋絲不動,反握住她的指尖放到嘴邊啄著玩。
桂音其實有話要同他說的,可此時實在疲憊不堪。
“難受……”她低聲嘀咕,蹙起眉尖愈發得不舒服。
也不指望許二爺體貼,自被納為妾后,許氏候著機會特把她叫進房誡訓。
許家的妾室低賤進了塵埃,必須遵從若干規矩若干不允,違背就要罰懲,沒有一絲兒情面可講。其中便有身為妾者,理應先替爺們打理干凈。
契約口說無憑,還沒簽字按手印,他就攜雷霆之鈞奪下她的清白,她一千個一萬個心不甘,甭指望她再來伺候他。
桂音打定主意,復又闔上眼睛,咬著唇隱忍不適,昏昏欲睡。
許廷彥套上荼白褻褲,趿鞋下地走至門邊推半開,掀起厚棉簾低喚聲許錦。
許錦正圍坐火爐,一面轉碗唆溜鹵小腸炒肝,一面吃著驢肉火燒,沒辦法,他年少正攛個頭,且夜長天寒,肚里咕嚕咕嚕作響。
聽聞二老爺叫他,連忙放下炒肝和火燒,用袖籠抹把嘴子,緊步上前聽吩咐。
他其實早就隔墻豎耳聽夠了動靜,曉得老爺和桂音奶奶在做那檔子事兒,奶奶戲班花旦出生,嗓音若黃鶯唱,撓死個人。
不過看著二老爺精赤上身的樣子,許錦不由感慨,這桂音奶奶的爪子也不是吃素的,瞧把老爺撓的,那紅痕東一道西一道,有幾處還溢著血珠子。
“二老爺怎地不披件衣裳?廊道穿堂風凌厲,您大熱再經大寒,易得痛風病哩!”他嘴里說著,眼卻斜往門縫里瞄,青白帳子把床榻遮個嚴實,什么也瞧不見。
許廷彥皺起眉宇,把門一擋,語氣淺淡:“準備熱水和新的床單褥被。”
許錦連忙笑嘻嘻道:“早已妥妥地備好啦!”
他回身從方凳上取來一條大紅褥被及疊得齊整的床單,許廷彥便知他都聽了去,也不多話,只抱起進房里,稍頃又出來,從他手里拎過滿壺熱水。
許錦欲言又止,許家規矩森嚴,許家的爺們心知肚明。這和奶奶房事后,怎么也輪不著爺們又抱褥被又拎熱水的,尤其是二老爺這般傲性子。
只有一個解釋,看二老爺的慘狀,桂音奶奶也好不到哪里,估摸著被折騰地沒法下地了吧。
許錦終忍不住,隨后期期艾艾地說:“二老爺,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不當講!”許廷彥瞪他一眼,徑自掀簾進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