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鑒

第四十七章 軒轅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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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道人是少年時的日子都是過得飛快,對軒轅琲來說,卻不是如此。自公儀緋回了漢國,她每日都淹沒在了無數課業中,且不說如今謝太傅只剩了她這一個學生,自然是成日在無涯閣只盯著她,就連聿清臨,也是突然在那日劉出和雁夫人的婚宴后轉了性子,一改往日的慵懶,變得兢兢業業。

聿清臨不閑著的后果,就是隨時隨地都會找軒轅琲比試上一場。不過,與其說是比試,也實在有些勉強,畢竟,從頭到尾,也只有軒轅琲一人出手,聿清臨,從來都是靈活地躲閃,他答應過軒轅琲,能贏他三場,就能出師。

可是,自軒轅琲七歲起開始隨他習武,兩人之間的大大小小比試不下百場,軒轅琲卻是從來都未贏過,更難以啟齒的是,每一次,聿清臨身法靈動輕盈,躲躲閃閃,她甚至連片衣角都沒碰到過。

不過,要她身著精鐵重甲,還在手腕腳腕上各束上了鉛腕,她覺得,自己還能跑起來,已經超乎尋常了。

“鏗!”手里的齊眉棍被軒轅琲再度丟擲在了地上,這是今天的第三回。

如今鄴城已到了初夏,暑氣是一日盛過一日,軒轅琲她一身累贅,又是在烈兵堂的院子里追逐了聿清臨許久,惹了一身的汗,更是口唇焦躁,難免她是不耐煩了。

“嗯?半途而廢,可不是你該有的念頭……”坐在屋頂上,一條腿支著,聿清臨手里不知何時多了把折扇,輕扇而生涼,臉上,卻不見有任何神色變化,這一來,倒頗顯得他有些嚴厲。

軒轅琲聽聿清臨這樣一說,連頭也沒抬,只顧著將身上的鉛腕同甲胄一件件解了,悉數都丟在了地上。

“皇兄讓謝太傅好好管教我也就算了,你個芋頭為何也要在我的武學上這般認真計較,玄國這么太平,就算是要行軍打仗,也不見得會讓我領兵出征!”

叉著腰,軒轅琲和聿清臨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在軒轅琲這樣問出后,良久,二人之間只余沉默。

對峙了半晌,聿清臨起了身,將手中的折扇也隨手插在了腰間的衣帶上后,他便輕巧地從屋頂上翻落而下,駐足而立在了軒轅琲的面前。

“你,你想做什么?!別以為你武功比我好,又是無涯閣的夫子,就能以大欺小教訓我,我可不怕你!”

因著聿清臨一連向她走了幾步,離著她近了許多,又是一臉冷漠的神色,軒轅琲誤會了,連忙從地上拾起了那齊眉棍,在身前一橫。

“軒轅琲,我問你,什么叫作天下?”

“天下啊?唔……嗯……蒼宇之下,即為天下。”軒轅琲撓了撓頭,她依稀記得謝太傅曾經教過她一段有著“天下”二字的書,可這個時候,她偏偏怎么也想不起來,只好胡亂謅了一句。

聽到這個答案,聿清臨闔上了雙眼,又是開口問出了他第二個問題,“那何又為國?”

這一次,軒轅琲記起來以前背過的功課了,她成竹在胸地昂起了頭。“國者,邦也!”

聿清臨微微頷首,像是滿意了這答案,可他那一雙眼睛仍然闔著,他又問出了第三個問題。“民惟邦本,本固邦寧。你覺得,若要百姓安居樂業,又該如何?”

“唔……芋頭,這問題你該去問皇兄,為何要問我?”軒轅琲蹙起了一雙柳葉眉,心下覺得聿清臨莫名其妙。

果然是在康王府那日請了病假后就變得有些不對勁,莫不是他病還沒好?

被反問了一句的聿清臨睜開了眼,手里又從腰間抽出扇子,打開來,不緊不慢地扇動。“康王殿下,我沒病,在你回答完我的問題之前,我是不會回你的疑問的。”

心中所想被點破,軒轅琲小小吃驚了下,恍惚間她突然想起了她之前曾見過聿清臨的事情,一次是在花燈會,一次是在風雎閣!

“軒轅琲,我的問題似乎和你現在所想,沒有絲毫的關聯,你只要回我的問題便是。”淺淺一笑,聿清臨將扇子遮住了自己的半張臉,又是轉過了身子,自己也是小小慶幸,他還以為,面前的這小丫頭想起了她在止水峰的事情。

大概知曉眼前的人或許是清楚,也或許是不清楚自己女兒身的身份,軒轅琲不由得有些提心吊膽。

可是,他沒有提這件事,或許,他是不知道呢?

“安居樂業?我覺得現在就很好啊!玄國少有戰事,這幾年又是豐年……”軒轅琲想到什么說什么,一邊探了探頭,希冀著能看到聿清臨是什么神色,她還抱著一絲絲僥幸,也許,聿清臨真的不知道她是個女兒家。

“嗯,不錯……今天就到這個時辰吧。”

終是聽到了回答,聿清臨點了點頭,沒有轉身,而是扇著扇子,緩緩走向了烈兵堂的外門。

“喂!芋頭!你還沒回答我呢!”

已走遠了的聿清臨聽到這話,停了一下,雙眸,掃過了手中被他化成了一把折扇的竹方卻玉。他偏了偏頭,眼角余光,正好看見軒轅琲還叉著腰,一臉懵懂的樣子。

“因為我是無涯閣的先生,先生自然要問學生問題。”

聲音不大,卻也足夠能讓軒轅琲聽得到。

“估計芋頭真的是不知道,哪天讓阿時再去探探好了。”撓了撓脖頸,軒轅琲的眉頭終于稍稍松開。

現在,她要趕快回康王府,好好洗個澡。聽說,漢國那邊送來了公儀緋的傳書。

“皇上,先帝在時,雖說和漢國定下了康王與公主公儀緋的婚約,可康王年紀尚幼,公主卻已是行過笄禮,離大婚之期,尚有五年,這五年,難保漢國那邊不會生什么變數。臣以為,應提早婚期,待康王過了十二歲,便即刻完婚!”

未央殿旁的議事秘閣,左丞侃侃而談,待語罷,余下的眾臣更是個個都隨聲附和,仿佛是在步步緊逼著正緊皺著眉頭,看著疆域圖的軒轅珷,要他快些下個決定。

“太傅大人,你,也是這么認為?”軒轅珷丹鳳斜晲,抬了手,將手中的筆鋒劃過了疆域圖上那方和玄國間只隔了個小小漢國的梁國邊界。

說起來,梁國本是和玄國世代聯姻,直到軒轅珷祖父那一代,嫁來的梁國公主早逝,他續娶了一位玄國世家之女并立為皇后。而軒轅珷的父皇,更是連和梁國聯姻的意思也沒有。梁國之君,這便大怒,斷了兩國的世代邦交。

可是,依軒轅珷來看,梁國國域近十多年拓增,幾乎是已將漢國包繞了起來,恐怕,為著斷姻之仇,只不過是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臣……臣……臣既是太傅,自然是知道康王平日里最通《孝經》。康王殿下幼失雙親,先帝垂憐,是最疼他的,這才給他定下了和漢國公主的婚約。皇上尚且要為先帝守孝三載,擱置大婚,依微臣拙見,康王殿下又怎能如此不順孝道,若真是要提前婚期,豈不是要讓皇上和康王殿下背上不孝的名聲?!”

謝太傅伏跪于地,從一開始的吞吐結舌,到后來直抒己見,在情在理,方才咄咄逼人的左丞和接連應和不斷的臣子們,聞此,竟立刻都是啞口無言。

垂手立在軒轅珷一旁的丹公公,眉頭連同著臉上的橫肉也是擰成了一團,微微搖了搖頭,手里垂下的拂塵也連帶著輕輕搖動。

一場劍拔弩張的議政,終是鴉鵲無聲地散了去。

“太傅大人,最近琲兒的功課如何?”出了未央偏殿,出乎意料地,軒轅珷叫上了謝太傅一同去了寢殿外間的書房。

謝太傅以為,這心思讓人捉摸不透的新帝,會問他的,是那處不見天日的所在。如今看來,軒轅珷的心思果真是讓人難以琢磨。

“回皇上,康王殿下近日課業都未曾落下,做得也是極好。想來,他日必是皇上左膀右臂,得力之肱股。”

汗岑岑地,謝太傅莫名覺得這寢殿尤為的酷熱,哪怕,早有宮女內侍抬了冰鑒擺放在殿內。

聽了謝太傅的回答,站在屏風前的軒轅珷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哪怕,他知道,這話里不過七分真。

“罷了,琲兒生性頑皮,還請太傅大人多多用心了,您請吧。”

軒轅珷向身后擺了擺手,眼睛,卻是直盯著屏風上那未完筆的雪梅直出神。

“好工筆,只是差了些顏色!”

冷不防地,又是那個聲音,又是貼近了耳邊,讓軒轅珷一陣背寒。

他也不知道,現在站在他背后的那個人,究竟是他自己還是別人?究竟是幻覺還是真實的存在?

“白梅太過清冷,不如著色成紅梅!”那個聲音沒有停止,軒轅珷也沒有回頭。但從眼角余光,他依稀看見那個和他一般無二的影子從靴筒里抽出了尖刀來,劃破了自己的手掌,蜿蜒血絲,被他用筆尖蘸著,一點點勾畫在了那梅花瓣上。

軒轅珷又是一陣愣神,倉惶莽然間,他突然轉過了頭,卻是沒看到任何身影。

“軒轅珷,從今吾便是軒轅武。吾是你,你亦是吾,只有自己才不會背叛自己,也只有自己才能幫助自己……”

循著這神出鬼沒的聲音,軒轅珷再度轉身,看向了那竹色絹絲屏風上的血梅,透過了宛若蝶羽似的絹絲屏面,那個一般無二的身影正看著他,微微笑著,執著手里的筆,在屏風的另一面寫下了反轉的“軒轅武”三個字。

“啪!”是毛筆落地的聲音,那個影子也隨即消失不見,軒轅珷連忙繞到了屏風的后面。

可是,除了躺在地上的那支有著干涸血跡的筆和屏風上詭異的血字與紅梅,什么都沒有。

“嘶……”突然,軒轅珷感到自左手的掌心處傳來了一陣痛楚,讓他不禁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