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長卿望著蕭華雍消失的方向沉聲道:“是我大意了。”
前幾日不該因為好奇沈羲和與顧青梔是否有往來,而去見了顧青姝,他現在已經是蕭華雍緊盯之人,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引起蕭華雍的懷疑和探究。
“顧家女你要如何處置?”蕭長贏更在乎的是這個。
“你放心,我有法子永絕后患。”蕭長卿目光一定。
蕭長贏有些狐疑,蕭長卿能夠想通了要殺顧青姝?
事實上,蕭長贏太天真,顧青梔被蕭華雍的人秘密送到信王府,次日一早,蕭長卿就帶著顧青姝入了宮,跪在祐寧帝的面前自首:“兒替換死囚,罪不容恕,請陛下嚴懲。”
祐寧帝抬眼看了兩人一眼,就低頭批閱奏折,一批就是一個時辰。
“一年了,才想起來向朕坦誠?”祐寧帝喝了口茶,語氣平淡地問。
蕭長卿低頭不語,祐寧帝是聰明人,他也是。這話明顯是在問他,被誰抓住了把柄,兜不住了才知道來自首。
蕭華雍昨日陪著沈羲和出了宮,行程基本在祐寧帝的掌控之中,只不過后來坐著馬車從郡主府回到宮里的并不是蕭華雍本人,他去了信王府,只有蕭長卿兄弟兩和信王府長史才知。
他也不怕蕭長卿將之捅出去,因為他有法子讓蕭長卿說什么都只是污蔑,是罪加一等糊弄陛下。
蕭長卿如何能不知蕭華雍既然敢明目張膽登門,就定然是有恃無恐,只能道:“顧氏一族被斬,兒痛失發妻,心有怨懟。”
因為心里痛恨著,所以不想將人帶到陛下的面前,現在把人帶來是因為自己想明白了,并非是被人拆穿才以退為進。
自從顧氏死了,蕭長卿就梗著脖子恨著祐寧帝,這一點祐寧帝一直知曉,今兒算是低頭服軟,祐寧帝看向旁邊的顧青姝,二八年華,薄施粉黛,亭亭玉立。
他想到了顧青梔,親生姐妹,眉宇間有一兩分相似,卻云泥之別。
“顧家……朕亦有愧,既然你冒死也要救下她,朕將她賞賜給你做側妃。”一個庶女,是沒有資格做親王繼妃。
這是不打算追究他替換死囚之罪,蕭長卿其實算到了這一點,陛下要他活著,制衡老八或許現在要制衡太子,顧家若沒有平反,他萬不敢如此,顧家已經被平反,陛下順勢饒了顧青姝,也算是安撫。
顧青姝喜不自勝,從未想過她竟然能夠正大光明伴在他身側。
“陛下,阿姝于兒是妻妹,兒喪妻未滿一年,不愿續弦納妾。”蕭長卿恭敬拜下叩首。
顧青姝霎時面色一白,眼底浮現出淚花,迅速低頭不讓自己狼狽。
祐寧帝打量了蕭長卿半晌,沒有生怒也沒有勉強:“也罷,朕成全你。”
蕭長卿帶著顧氏女去面見陛下,自呈其罪,陛下不但沒有追責,反而將顧家的一些家業還給了顧青姝,且封了她做縣主,讓她回到了顧家。
這個消息一出,京都許多人一頭霧水,看不透陛下的用意。
沈羲和聽到這個消息之后難得走神,步疏林說了幾句話都沒有得到回應,轉頭就看到沈羲和盯著一出目不轉睛。
她伸手在沈羲和的眼前晃了晃,把沈羲和晃回神才道:“我與你說話,你可有聽到?”
“你說信王救了顧家女郎之事。”沈羲和接上話。
“是啊,信王好大的膽子,他竟然敢替換死囚,我聽聞已經有人要借此奏請陛下嚴查去年顧氏一案,或許顧公也未死。”步疏林神秘兮兮道。
“不會。”沈羲和篤定道。
步疏林一時間沒有理解“不會”二字到底指的是什么。
是陛下不會同意這些人的奏請?還是顧公不會沒有死。
“都不會。”沈羲和又補充道,“陛下清楚顧……顧公已死。”
“顧青姝都出來了,陛下就丁點不懷疑么?”步疏林覺著換了自己都會猜疑。
“陛下……其實比很多人都了解顧公。”沈羲和轉頭,看向郁郁蔥蔥的草地,“他們若是可以選擇,是不愿為敵的。”
陛下清楚,沒有顧兆他做不了皇帝,扳不倒宦官,穩定不了局勢。
顧兆也明白,沒有陛下,我朝不會中興,不會再現繁榮。
然而,他們只有在還有外敵的時候,才能聯手御敵。
前朝之前,千百年來世家都凌駕于皇帝身上,前朝的科舉問世才對世家造成了沖擊,再經歷本朝才有了世家逐漸衰落,手中權益漸漸流逝。
顧兆想退出這個政治舞臺是不可能,他不能讓顧氏一族成為罪人,他只能被世家推著一步步和皇權敵對,沒有可能帶著世家向皇權低頭。
身為帝王,祐寧帝更不可能成為傀儡,祐寧帝想要成為一個有作為的帝王,就必須裁剪世家,顧家和皇家必然一戰,這一戰之中顧家必敗,因為顧兆說過,陛下是有為之君。
他不能背棄生養他的家族,不能讓顧氏百年之后背負上罵名,所以他選擇了抵抗到底,卻又處處對祐寧帝留有余手,他選擇了成為失敗者。
這就是為何顧青梔一開始就看到了顧家的結局,從未利用信王妃的身份攪動時局。
顧兆和祐寧帝是一場君臣的博弈,是一對生死之交的互相成全。若非如此,僅憑顧青梔死前設下的局,也不可能讓祐寧帝大方為顧家平反。
若是顧兆生于寒門,或許他與祐寧帝會是君臣相輔,共治天下。
所以,哪怕蕭長卿真的要偷梁換柱救下顧兆,顧兆也不會同意。
他,太累了,想要永遠歇息。
這也是為何顧青梔冷眼看世間,她很早就知道疼愛她的阿爹,心里有家國、有君王、有黎民,最后才是他們這些家人,他可以用家族的存亡去全天下,為祐寧帝擊碎世家奉獻出最有力的一擊。
幸好她的阿爹不是這樣,沈岳山是個血性男兒,他心有安寧百姓,更看重的卻是他的小家,陛下是不可能放他歸隱山林,只要他活著振臂一呼,就能擾亂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