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讓朕來

1237:守株待兔,誰是兔?(中)

若只是尋常相克,問題也不大。

以水克火為例,一滴水再怎么努力也可不滅一堆篝火,二者體量差距太大,相克產生的破壞力完全能忽略不計。共叔武忌憚檀渟,檀渟讓羅元吃癟,都有關鍵前提條件!

這種相克發生在丹府內部!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丹府武膽是武膽武者一身修為的源泉,是最機密的位置,也是精密核心所在,這里出一點兒岔子便能讓丹府運轉紊亂。高手之間對決,一個小小失誤都能導致性命不保!

共叔武感慨:“真是人不可貌相。”

只看檀渟相貌,怎么也想不到此人殺傷性這么大,更想不到此人手段如此恐怖。共叔武作為不生不死的特殊存在,若身體內部出現了生氣,哪怕只是很小一簇火苗,也不啻于靈魂架在火上灼烤,那種痛苦光想象都畏懼。

公西仇不當一回事。

他情況更特殊,檀渟克制不了他。

嘴上自然就沒太客氣:“我當以為是什么驚天動地的本事,這也值得遮遮掩掩?”

實在是小氣!

還用什么家傳言靈當借口,不肯外傳,擱在公西仇看來有些可笑。這些言靈也不是檀渟祖上自創的,拿了山海圣地的東西稱作家傳,多少有些不要臉。公西仇甚是不喜。

共叔武也不知道公西仇突然發啥瘋,作為武膽武者怎么突然對文士言靈產生好奇,但他知道公西仇貿然行事會闖禍:“家傳言靈很正常,不限制言靈流通范圍,什么普通人都能成為文心文士,豈不動搖世家大族傳承?”

公西仇道:“西北大陸就不多見。”

共叔武無語:“西北地區當然不多見,諸國國主不是發瘋就是好戰,碰上鄭喬這種瘋子中的瘋子,更是逃命都來不及。世家大族早就被軍閥武力打穿不知多少回,每次顛沛流離都要丟下不少族中珍藏。一來二去,這些珍藏就隨著戰亂,逐漸遺落民間……”

遺落民間就相當于養在籠子里的金絲雀飛入天穹,雖要經歷風吹雨打,生死難料,但也獲得寶貴自由,存活下來的幸運兒繁衍生息,多年之后,子子孫孫,無窮無盡也。

大大小小的家族如雨后春筍冒出來。

最后,連褚曜祈善這種出身也有機會踏上修煉之路——褚曜由小小褚氏栽培,祈善靠著民間私塾和祈氏接濟,二人也走到了如今位置。這種勵志故事在其他地區見不到。

不是他們沒天才,而是天才沒伯樂。

沈棠帳下文武重臣,其中出身最好的幾人,例如康時、寧燕、謝器、賀信兄弟,擱在西北地區這幾人能算世家子弟,擱在其他地方?呵呵,只能算是沒啥根腳的暴發戶。

檀渟祖籍在中部大陸。

人家的家傳,那可能真的是家傳。

共叔武勸說公西仇:“莫要為難人家。”

“我能是強盜么?”公西仇聽不得他這些話,這話說得好像自己多無理取鬧一樣。

共叔武不吭聲了。

以他對公西仇臭脾氣的了解,對方還真干得出強取豪奪之事。從當年到如今,公西仇仗著實力高強,干了多少為所欲為、我行我素的事兒?心里這么想,嘴上不能明說。

公西仇要是破防了,倒霉的還是自己。

“盜匪如何能與公西將軍相提并論?”

公西仇起身撣去衣擺上的落塵:“不管什么家傳言靈,山海圣地都有。待下次圣地開啟,我親自去一趟,統統都打包帶出來!”

共叔武詫異:“你沒去過山海圣地?”

公西仇:“那地方有什么好去?”

武膽武者也能入山海圣地,只是他們修煉更依賴自身苦修,那些花里胡哨的言靈夠用就行。山海圣地對武者的誘惑,遠沒有對文心文士來得大。公西仇自然沒興趣進入。

共叔武:“……”

公西仇腳步一頓,改道去找大哥。

族內蠱術不比什么家傳言靈差!

林風學蠱術更有前途!

即墨秋正在抽空調配解藥,提前做準備,保證軍中被傳染的武卒一出現不適能第一時間吃下解毒,省得到時候手忙腳亂。弟弟不懂他的苦衷,跟屁股蟲一樣跟著他打轉。

大有不答應也要答應的架勢。

即墨秋面無表情,修長有力的左手手指將解毒蟾蜍禁錮在砧板上,沉穩靈巧的右手拿著一把刀子,精準捅入蟾蜍腹部將指甲大小的囊取出。囊中裹著剛才吸出來的毒素。

他隨手將蟾蜍丟入一旁的藥盆。

肥碩蟾蜍呱呱翻了身,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仿佛身體被掏空,半晌才肯動一下腿。即墨秋將刀子往砧板上一甩,筆直戳進半截,仔細擦拭手指:“你想如何”

“蠱術不是能培育類似能力的蠱蟲?”

“能是能的,但她學不了。”這涉及公西一族蠱術最機密環節,不是即墨秋不教,而是需要輔助神力,林風沒有神力就學不了。強行煉制,還可能被蠱蟲反噬,這是能要人命的重大事故。不相信公西仇不知道這一點。

公西仇自然知道。

所以,他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若能兼修神力,不就行了?”

即墨秋:“……”

他先是看著弟弟良久,隨后用手背感受對方額頭溫度,體溫正常:“你也沒發燒,怎么開始說胡話?神力也不是說修就能修……”

大祭司選拔標準就是殿下喜好。

公西仇一句驚醒夢中人。

“若論喜好,她還不得殿下喜歡?”

要是把林風送去祭壇驗一下,神靈對她的好感度在族內歷史也能排得上號,不存在選不上的可能。除此之外,林風能成為瑪瑪之外第一個能修煉的女性文士,本身也能說明問題了。綜合以上兩點推測,林風可能性很大。

即墨秋:“神力源于信仰。”

公西仇道:“她也忠心。”

在沒有更適合的新一代出來之前,林風跟大祭司候選人的適配性真的太高了。公西仇又道:“看看阿斗的相貌,我便知道阿來跟荀永安以后的孩子長什么樣。相貌上沒有天然優勢,天賦上也隨他們挨千刀拖后腿的爹……”

公西一族青黃不接,真讓人頭疼。

“合適是合適,但她是世俗之人。”

一心一意侍奉神靈,就不能沾染太多世俗功名利祿,此舉不是斷了人家的前程嗎?

公西仇懵了一下:“族里還有這規定?”

他怎么不知道?

即墨秋反問:“你猜為兄為何不入仕?這么多年只在醫署當客卿?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有了神的庇護,還在世俗位高權重,只會有一個結果——濫用神眷,為禍世間。”

人的貪欲,本就是無窮無盡的。

公西仇覺得大哥這個判斷有失公允:“林小瑪瑪可是瑪瑪最看重的新一代,未來百官執牛耳者,怎么可能連這點兒都把持不住?”

即墨秋甩他一只黏糊糊大蟾蜍。

嚴肅道:“別試探人性。”

此舉只會將好好的苗子毀了。

公西仇嫌棄地將解毒蟾蜍拍開,不再違抗兄長。良久,又聽到即墨秋道:“不過,你的話也有幾分道理。不能同時擁有權勢地位和大祭司的身份,但可以錯開時間……”

前半生為官做宰,后半生侍奉神殿。

正好替他省了找繼承人的痛苦。

公西仇:“……這可以?”

即墨秋撿起三條蛤蟆腿,祝禱問神。

答案其實沒什么懸念。

即墨秋將用完的蛤蟆腿燒掉,藥盆內的解毒蟾蜍不滿,沖他噴毒液,似乎不爽即墨秋用他呱子呱孫干這事。即墨秋一個斜眼瞥去,解毒蟾蜍嚇得往下栽,藏進藥汁里頭。

嚇唬了蟾蜍,即墨秋想起來一事。

“舊族地有不少言靈孤本,不少都是外界沒有的,回頭找個時間帶出來,里面或許有林女君需要的東西。”未來的大祭司,那就是半個自己人,有什么好東西都能分享。

公西仇大喜:“大哥,你是我好大哥。”

有求必應,長兄如父!

說起來比即墨璨那貨靠譜得多。

即墨秋沒好氣將湊上來的大臉推開,再不讓,他就將解毒蟾蜍直接塞公西仇嘴里!

公西一族就剩小貓三兩只。

資源不緊著小貓,能緊著誰?

兄弟倆都是甩手掌柜,即墨秋眼中除了殿下沒有其他,公西仇除了干仗也不喜歡其他活動,尤其對又臭又長的會議和公務深惡痛絕。晌午過后的會議,公西仇翹班沒去。

開完會,告訴他打哪個就行。

也有人將公西仇行蹤偷偷告訴沈棠。

得知公西仇沒用武力找檀渟,扭頭跑去折磨他大哥,沈棠擺手表示自己知道了,順便還敲打看似閑談,實則告密的臣子。讓對方多將心思放在對敵上面,公西仇是同僚!

秦禮開會一向都是提前來的。

進來就看到主上皺眉,再想到剛才碰見的人,腦中稍微一轉也猜到幾分。偌大一個王庭,不是每個官員都能公正無私,絕大部分人都是俗人,有私心。不允許私心存在,那才是違反人性的。但,若是允許私心存在,勢必有明爭暗斗,耳報神就應運而生了。

“又來跟主上發牢騷了?”

沈棠道:“哎,怨氣挺重的。”

除了會蛐蛐打小報告,分內之事也都盡心盡職。公西仇那一支兵馬的輜重糧草還是對方再三清點的,期間查漏補缺了兩處。不過,他針對公西仇也是真,公西仇也知道。

知道,但不在意。

秦禮道:“畢竟是殺父之仇。”

沈棠:“……”

當主公的到處調節,也是不易。

這也怪康國朝臣錯綜復雜的人際關系,仔細捋一捋,拐彎抹角都能扯上幾分干系。

不是有仇,就是有怨。

殺父殺兄殺弟,甚至還有滅全家的。

祈善跟那堆仇家的恩恩怨怨都黯然不少。

要是仔細理一理,公西仇的仇人比祈善多多了。其他不提,公西仇在孝城之戰就攢了不知多少仇家,人命債都是一條打底。之后,公西仇當雇傭兵幫軍閥打架,也有不少武將死在他的手里。跟這些武將有七拐八拐關系的人,不少入仕康國,規模不在少數。

沈棠看了都捏一把汗。

公西仇知道,公西仇不在意。

反正他們也打不過我。

有實力就是這么任性。

至于這些人挑撥離間搞功高震主,利用沈棠借刀殺人?公西仇就更不在意了,什么功名利祿能比自己性命還重要啊?要真是有哪一天,他痛痛快快卸甲歸田,逍遙山林。

其他武將無法急流勇退,因為他們背后都有無數指望他們的兄弟和家庭,想退也退不了,但公西仇全家上下就大哥、妹妹、妹婿和甥女。光棍一條,等同于沒有房貸車貸的社畜打工人,跟老板鬧翻臉就直接將老板炒了。

委曲求全?

公西仇的字典就沒這四個字。

秦禮道:“也是尋常。”

什么殺父殺兄殺弟滅全家,公西仇的仇家再多也多不過主上,主上一路殺來,弄死的人才叫多。要是各家都掏出族譜捋一捋,七拐八拐都跟主上有仇。這事,習慣就好。

沈棠:“……”

她故作喉嚨有痰,咳嗽清嗓。

會議后半程,大致擬定西南諸國盟軍幾路兵力的進攻路線,估測他們的兵力,由此做好針對性的布局:“其他都還好,唯一拿不定的就是羅元跟公羊永業二人的位置。”

不派人攔著他們,后果不堪設想。

十九等關內侯,擱在哪個戰場都是王炸。

二人會在一路主力,還是兵分兩路?

會出現在哪一路?

針對這些問題,又是漫長議論。他們還要針對不同情況做出針對性調整,同時還要留下后手,以應對不測。最終也沒有十足把握。

眾人只能指望主上拿主意。

賭一把?

但沈棠不是賭徒。

她在等一個準確的消息。

所幸,消息并未讓她等太久。

天色漸暗,一只蝙蝠穿梭山林而來。

秦禮還是頭一次看到有人用蝙蝠傳遞信息,見主上眉心舒展,便知道消息不算差。

沈棠道:“戚國這邊也是狡詐,明面上讓羅元跟公羊永業各率一路兵馬,與盟軍其他兵力合力進攻,背地里又讓羅元半道脫離,跟公羊永業會合,準備著閃擊咱們呢。”

兩名十九等關內侯同時出手,大手筆。

幾乎沒有哪個關隘能攔下。

秦禮不放心:“但這消息?”

沈棠放走那只蝙蝠。

“放心,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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