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讓朕來

1431:奪橋,炸水路(二十二)

狂風大作,飛沙走石。

天地變色瞬間,狂風幾乎吹得人站不穩。

連接戰場兩端的鐵索長橋更是大幅度左右搖擺,瞧得人心驚肉跳。萬幸,鐵索長橋已鋪上特制木板。幾乎在風起瞬間,秦禮下達全員下沉重心指令,務必讓雙腳在橋上生根。

武卒不假思索照做,動作一致降下重心,隨著淺色士氣光暈籠罩各伍,穩如泰山。

中部盟軍哪里料到這一變故?

等反應過來已經遲了。

鐵索長橋下是深不見底的深淵。

一個又一個武卒下餃子一樣被風吹下去,更多的人是慌亂之下被帶下去的。趁人病要人命,密密麻麻箭矢后腳殺到。大批中部盟軍武卒還在半空就被射成篩子,哪怕盟軍方面有人出手起風,緩解下墜速度,這些兵不死也殘!

康國武卒趁勢大批登岸。

一個個抽出腰間佩刀。

沈棠抬手化出屏障阻擋肆虐風浪,眼球視線往上移。當她瞧見天空與大地顛覆,黑白二色瀑布在天地間交匯,以交匯點為中心旋轉糾纏,化成一對陰陽魚,她便知是魏樓出手。

沈棠口中輕嘖,壓下丹府灼熱引起的不適,冷笑抬眸,視線對上神色各異的敵將。

舉槍沖著其中一人:“來啊。”

任由身上武鎧消散無蹤,不見慌張。

沈棠不慌張,那些個敵將不能不慌張啊!

不僅是沈棠身上的武鎧一點點湮滅,他們的武鎧也不受控制解除,手中武器化成萬千光點從指縫溜走。丹府發生某種不可控的巨大變化,氣息從霸道灼熱化為陰柔清冽。

當天地短暫停頓過后,時間重新往前。

沈棠一回生兩回熟。

只見她笑嘻嘻拔出一把雪亮長劍,瞬間化成出閘猛獸,腳下蹬地,身形化成一縷清風穿梭戰場。同時還幸災樂禍道:“慈母手中劍,游子身上劈!龜兒子,你媽來了!”

大霧天打兒子,閑著也是閑著!

劍光絞碎稀薄霧氣,長劍劈開烈酒,百十條火龍向四面八方沖去,目標正是這些圍攻她的敵將。而這些敵將,啊不,應該說是文士全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了個措手不及。

火龍幾乎要燒干天地間的水汽。

強烈的死亡預兆讓他們爆發出最大的閃避速度,一個個滾地翻身,好不狼狽。他們錯估眼下狀態,不管是力量速度還是爆發出來的潛力,遠不如平時。錯誤判斷必然會帶來更多失誤,甚至還有倒霉鬼直接崴腳,被戰場流矢射中手腳,一下子成了文弱書生。

嘻嘻,可不就是文弱書生么?

沈棠劍鋒切開其中一人的喉管,在其他人驚悚眼神下,帥氣挽了個劍花。雪亮劍身映出她被殺意浸染的冷峻眉眼:“投胎一位!”

盟軍敵將:“……”

他們對這一幕皆不敢置信,被沈棠一劍送走的倒霉鬼更是至死不曾明目,他們都不明白他(自己)怎么就輕而易舉死了?康國這邊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影響范圍這么大?

受魏樓文士之道影響最小的反而是普通武卒,實力低的武膽武者身體素質跟文心文士差距并不是很大,武氣對他們而言更多是一種增益,并沒有質的變化。文武顛倒也只是讓他們失了武氣凝化的武器,他們還能用備用的打近身肉搏戰!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底蘊越深,受影響越大。

在魏樓發動文士之道之前,秦禮就對全軍發出了警示,讓他們比敵軍多了心理準備時間。除此之外,參戰武卒有相當一部分是當年高國之戰的百戰之兵,當年苦練的本事還未忘光,勉強能保持陣型不亂。剩下的新人雖無經驗,可練兵的時候有專程訓練過。

是的,折沖府也練這個。

因狂風吹散了濃霧,混亂戰場逐漸清晰,單純肉眼也能看得很遠。魏樓一掃戰場就發現敵我兩軍陣型涇渭分明。一方依舊緊密有序,一方已經有亂成一鍋粥的崩潰趨勢。

魏樓垂著眼瞼,陷入某種沉思。

怎么說呢——

康國武卒的表現甚至抵得上他當年親率的兵馬了。不可否認,他們能達到這樣的效果跟秦禮提前預警安撫分不開,令行禁止,但僅憑這點是無法做到這種程度的,仍需長時間的打磨適應。魏樓移動視線,余光投向旁邊眉眼更添堅毅的文雅武將——秦少師。

秦禮內穿武鎧,外披儒袍。

白青二色給他周身氣質多添幾分清冷。

魏樓:“……”

他知道康國有經驗,但秦禮反應是不是太快了?后者似乎注意到他的小動作,淺笑著解釋道:“當年一戰結束,魏前輩愿意隱居康國境內,主上便料定您會出山再戰。”

所以早早就開始熟悉。

嗯,有備無患。

因此,不管魏樓跟隨哪一路兵馬出征,那一路兵馬都能最大限度配合魏樓作戰。魏樓聽了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她當年就覺得老夫還會出山?還是出山幫助她?她——”

該說此子太自信還是太自負?

她就不怕算盤落空,白忙活一場了?

魏樓心中有萬般言語不吐不快,但到了舌尖又吐不出一字。這些話最終發酵出異樣味道,酸甜苦辣咸,通通攪渾了在唇舌間漫開。

最終,只剩一縷無可奈何的嘆息。

嘖,罷了罷了,自己再計較有什么用?

她這份自信自負也是未雨綢繆不是?

秦禮不疾不徐:“天下有識之士,便是隔著迢迢千山的水,終有一天江海同歸。”

乍一看水流云散,最終仍百川歸海。

自己如此,魏樓自然也如此。

魏樓:“……好大口氣!”

面上非常生氣,內心卻有一縷縷極為隱秘的歡喜,這種情緒讓他心頭也泛起了久違的酸澀。哪怕他嘴硬不想承認,但內心確實欣賞沈棠這份傲氣。百川歸海,萬民歸心。

秦禮笑道:“您不也認可?”

倘若不認可,又怎會出現在這里。

魏樓:“……”

其實吧,要是魏樓仔細觀察就能提前發現端倪。不說秦禮幾個,單說顧池今日裝扮就跟往日不太一樣,身上衣物更為寬松。顧池體弱偏清瘦,過于寬松肥大的衣裳不太撐得起來,要是風大一些,衣服都能當風箏將他帶上天了。今日特地改了裝束,自然是因為他要未雨綢繆——提防當年高國之戰的裂衣窘迫。

香肩半露啥的……

發生一次就夠丟人了。

他滿意摸著自己衣裳下健碩肌理,笑著打個響指,武鎧附身,一派儒將風范。順便理了理衣襟,化出武氣凝化長劍,幾個起躍跳上鐵索長橋,蜻蜓點水掠過數人肩頭,如一只靈巧雨燕,借力飛至對岸:“主上,末將來也!”

文心文士,哪個不是六藝精通?

顧池也是提劍能殺敵,上馬能馳騁的主。

只是這世道的武將力量太變態了,文士那點兒武藝被襯得沒了用武之地,只剩下強身健體一點用處。不過,有魏樓在就不一樣了。文心文士一下子成了戰場殺敵頂梁柱。

百般武器,顧池就只會劍術和箭術。

三尺青峰在他手中如臂使指,指哪兒割哪兒。他一個文心文士硬生生化作鋒刃,在敵陣中撕開了長長的口子。殺至陣中又嫌長劍殺敵太慢,一腳踩著敵人肩頭騰空而起。

掌心凝化青綠長弓。

隨著弓弦撥開,十數道箭矢幻影拉長。

他在最高處松開手指,弓弦嗡鳴,箭矢離弦,箭鏃射入血肉的鈍聲顯得那么美妙。

吃一塹長一智,他這次有意控制心聲,沒再發生上火糗事。因為不會滯空之術,他在空中短暫停留就隨著重力回到了地面,箭矢掃射的區域倒下一圈尸體。他似乎找到了趣味,一會兒跳起來射一波,一會兒跳起來射一波,上躥下跳的樣子跟猴兒有得一拼。

公羊永業瞧了都覺得辣眼。

板著臉道:“實在是丟了武將的臉。”

空有一身實力卻如此糟蹋!暴殄天物啊!

不說大殺四方,至少不能這么滑稽。

公羊永業說著又往即墨秋身邊靠了靠,生怕即墨秋殺上頭將自己給落下了。魏樓施展文士之道,范圍內的文武都會受影響,公羊永業自然不能幸免。他發現視野矮了,衣裳松了,連手腳肌肉都不如此前緊實,細了好幾圈。

甚至連聲音也變得細聲細氣的。

他無意間從刀身反光看到現在的臉,完全是自己最不喜歡的脂粉少年,膚白眼大,乍一看還以為沒加冠成年。公羊永業自己看了都要抖下一身的雞皮疙瘩!更讓他叫苦不迭的是盟軍武卒經歷最初的慌亂,很快又仗著人多圍殺上來。公羊永業體內沒了武氣多了文氣,可他不會用啊,一時招架得有些狼狽不堪。

靠著身體記憶東躲西閃。

萬幸,即墨秋沒忘他。

前者重新穿回了那身大祭司服飾。

公羊永業詫異:“你怎么不受影響?”

只見即墨秋雙手掄圓木杖將一人打飛,砰的一聲砸倒了一大串人。抬袖甩出一大把密密麻麻的“黑芝麻”,“黑芝麻”在半空就開始吹氣膨脹,落下的時候孵化成了一大片古怪的,會用根系走路的藤蔓:“顛倒的是文武二氣,神使修的神力,管不著我。”

一根根拇指粗細的藤蔓入了戰場就跟耗子掉進米缸般興奮,瘋狂撲向敵人。撲到敵兵臉上就刺出根系扎進對方眼珠子,在一聲聲慘叫中汲取血肉營養,看得人毛骨悚然。

即墨秋抬腳一點。

腳下兵器驀地射向公羊永業。

后者憑著戰斗直覺接下,卻錯估了如今的素質,差點兒被刀子帶著往前趔趄,不可謂不狼狽。他口中罵罵咧咧:“這么一把破刀,老子以前一根手指能拿起百十把——”

即墨秋只留下一句:“你小心。”

勾手指讓尸人藤爬到公羊永業肩頭。

給他充當臨時護衛,免得發生堂堂十九等關內侯被幾個普通兵卒圍毆致死的慘狀。

公羊永業心氣高,不愿被人當弱者保護。

即便現在成了沒啥用的文士,他也要提著刀子去殺敵。奈何文士力氣太弱,兵器又是凡鐵鑄造,刀子砍在人骨上,哪怕是鑄造大師出品也經不起糟蹋。只是殺了百十下,刀子一排的豁口,刀身翻卷,眼瞧著是不能再用了。

公羊永業:“……”

無比懷念他的百鬼戰馬陌刀。

別說卷邊了,一戰下來還能微瑕九九新。

祈善跟褚曜也先后下場,奮力朝著沈棠所在方向靠近,不多時就被鮮血染成血人。

這場變故打了中部盟軍一個措手不及,一開始慢一拍,之后就是一步慢步步皆遲。哪怕他們再度凝聚氣勢化出攻守器械,其火力也被康國這邊壓制。鐵索長橋控制權更是牢牢把控在康國這邊,后者源源不斷派兵上橋增員。

戰線逐漸被推向石堡方向。

盟軍統帥氣得眼睛發紅。

拳頭指節捏得咯吱咯吱響。

“怎么回事?康國何時有了此等能力?”

根據盟軍搜集到的情報,類似的畫面在康高兩國大戰出現過,也是二國決定國運的大決戰,參戰之人正是中部分社百年前的老熟人,魏樓。那戰過后,魏樓就不知所蹤。

情報對這塊的分析就一點——

即便魏樓還活著,也不可能效忠康國。

因此這老東西不足為慮。

不恨死康國就不錯了。

可偏偏,眾人以為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居然發生了,武國二五仔·背刺武國國主·對武國國主因愛生恨·恨公西一族入骨·狂妄自大的魏樓,他居然歸順沈幼梨統帥的康國。荒誕程度堪比太陽打西邊升起,男人能生育!

“魏樓……怎么可能會……”

說起來,魏樓最活躍的時間也正是這幫中部盟軍外援活躍的年代,其中的年長者甚至可能遠遠見過魏樓。當年武國能橫掃八方,魏樓在其中扮演著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

“怎么不可能?”

“再不可能也發生了!”

就發生在他們眼前!

“眼下最棘手的還不是可能失守——”

說這話的人呼吸有些怪異急促,若是仔細觀察便會發現他的手指有些顫抖。他白著一張臉:“當年真相,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此人出身中部分社世家,知道不少隱秘消息。對眾神會跟武國那筆舊賬,他只是當歷史看待,一笑而過。武國已灰飛煙滅,是眾神會的手下敗將。即便真相大白又如何?

呵呵,不如何——

魏樓作為武國老臣會來討債。

武國,又還有多少老東西還活著?

當這個念頭爬上他的腦海,如蛆附骨,讓他戰栗不安。他不敢想一群揣著復仇怒火的年邁老獸會迸發出多大的力量。是摧枯拉朽?

還是毀天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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