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替秦惠君辦了這件事的丫鬟錦繡,竟然被方文熙,當著全家人的面兒,一槍給崩了。
秦惠君大受刺激,差點精神崩潰。
此后,方六公子常年混跡于松江府的各種風月場所,混得久了,還得了個“多情公子”的諢名。
秦惠君與方文熙彼此不照面,秦惠君漸漸地從一見他就崩潰的狀態中走了出來,兩人好歹也算因此相安無事了幾年。
只可惜“好景”不長,漸漸地,方文熙在外面浪夠了,又覺得家里的女人更干凈些。在朋友勸說和父母威逼之下,偶爾也會回一趟家。
每次回家,自然免不了要與秦惠君同床共枕。
秦惠君靦腆羞澀,而方文熙既不愛重于她,性情也不體貼、言行更是堪稱粗暴。喝高了便醉醺醺地折騰秦惠君,害得她只要能擺脫這個畜生,恨不得立馬死了都心甘情愿。
兩人不約而同,將夫婦敦倫,視為苦差。
待到秦惠君終于懷上身孕,方文熙便再不肯踏足她的房門一步。
倒是輾轉于各個小妾的田間地頭,耕耘得十分辛勤。
方家人一直不覺得方文熙有什么錯,反而因為方文熙的態度,看秦惠君各種不順眼。一眾出身不一的小妾,也跑到秦惠君面前耀武揚威。
秦惠君只一味隱忍,甚少抱怨。更不愿回娘家求援。
好在她不缺銀錢,手頭又松,方家的下人仆役,哪怕單只看在銀元的面子上,也樂得對她客氣恭敬,并不敢怠慢。
后來,方六公子在一次上流社會的沙龍上,看中了一位曾經出洋留學、接受過西式教育的名門淑女謝秀春。
一見之下,驚為天人。
方文熙立即對謝秀春展開了窮追不舍的追求。每到謝秀春出現的場合,必有方六公子方文熙的蹤影。
謝秀春性格圓滑、擅長交際、從不輕易得罪人。對方文熙的追求,雖然十分不耐,但又不愿意正面拒絕他。
便婉轉托詞,說,方公子已有名門淑女做妻子,自己萬萬不能接受已婚人士的愛情。
方六公子便回到自家,作天作地,死活要與秦惠君離婚。
有一回,甚至動起手來,當著父母、姐妹,和家里下人的面兒,將已經有了六個月身孕的秦惠君,從樓梯上推倒。
秦惠君從三樓一氣滾落到一樓,險些一尸兩命。鮮血淅淅瀝瀝地流淌出來,迅速染紅了她為了迎合丈夫的喜好,穿上的白色雪紡洋裝。
秦惠君被公婆送進了醫院,大夫下了病危通知書,秦家人這才知道消息,大驚,放下手頭的一切事務,急急忙忙地趕到醫院。
看到病床上臉色蒼白、身材瘦削、面容憔悴的小女兒,林靜玟淚如雨下,秦朗也面色沉郁。
但兩人都沒有提起離婚。
這樁婚事,原本就不是他們的意愿。
秦惠君的三嫂倒是干脆利落地表了態,要親自來接她出院,出院便回秦家長住。
秦惠君失去了孩子,傷心不已。
而公婆竟然還話里話外偏袒丈夫,指責她沒本事,連自己個兒的男人都管不住。
秦惠君身心俱苦,郁結于心,住了差不多兩個月醫院。
在此期間,方文熙一次都沒有去看望過她。更別提對她道歉了。
身體稍稍有了些起色,秦惠君便跟著誠心誠意來接她的三嫂,回了娘家小住。順便延請名醫,慢慢調補,休養身體。
秦惠君的大哥,此時恰巧從高盧留學回來了。還帶回來一位金發碧眼、高鼻深目的洋婆子蘇菲,說她便是秦惠君的大嫂。
兩人在巴黎街頭一見鐘情,已經在高盧一家教堂成婚。
秦朗夫婦都是極重視禮節的人,雖然對長子先斬后奏就娶了媳婦兒十分不滿,卻還是對蘇菲和顏悅色、招待周到,只暗地里狠狠訓斥了秦家大哥幾回。
秦大哥聽家中下人提到了妹妹的遭遇,當天就在一家戲園子找到了方文熙,當著一眾松江府名流貴公子的面,狠狠揍了方文熙一頓。
方文熙常年沉迷酒色,哪里是秦家大哥的對手?
這一番較量下來,就落得個鼻青臉、頭破血流。甚至連特意定做的華貴西裝都扯破了。
方文熙本來就鐵了心要拋棄秦惠君,將謝秀春這朵高嶺之花娶回家。
此時被大舅哥當眾修理了一頓,不但不反思自己的過錯,卻因為這件事,徑直恨上了秦家大哥,也恨上了所有的秦家人。
很快,大嫂蘇菲被診斷出懷了身孕。
秦家人還沉浸在長子嫡孫可能是個混血兒的震撼感之中,卻一夜之間,忽然被知府衙門抄了家。
在家的秦家人,從秦朗夫婦,到下人仆役,統統都被投進了監獄。
只大嫂蘇菲因為是洋人、無人敢惹,被網開一面。
原來,是方六公子方文熙,為了能夠順利與秦惠君離婚,竟然向松江府知府舉報了秦惠君的大哥。說秦大哥暗地里加入了反抗軍,還要將秦家的產業與家財,都交給反抗軍做軍資。
松江府知府原本與秦家主家,就分屬兩個彼此敵對的陣營,對秦朗的家產,更是垂涎已久。
現在既有這樣好的一個現成把柄送上門來,豈有不接著的道理?
于是,在秦家下獄的第二天,方文熙火速登報,單方面宣布與秦惠君離婚。
松江府知府也與方家兩下聯手,暗地里將秦家的產業瓜分殆盡。
秦家本家不但沒有派人來營救秦朗一家,竟然還派了個二等管事,來斥責他們,要與秦朗一家人,火速切割關系。
最終,還是大嫂蘇菲,找到了高盧駐松江府的租界,請了高盧公使出面,這才將秦家一大家子人,從監獄里營救出來。
只是人雖然出來了,被吞沒的產業和財富,卻休想再要回來一星半點。
一家人,從此就在高盧租界里住了下來。
大嫂蘇菲在高盧租界有一套花園洋房,本來只是打算偶爾過來小住一下,跟秦大哥過二人世界用的。萬萬沒想到,這下子卻派上了大用場。
秦家人從富貴豪奢的儒商名門,跌落成一貧如洗,寄居在洋人兒媳婦兒屋檐下避難的落魄窮鬼,自然多少有些不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