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慕把枇杷送回長川閣,再跑回側門,哪里還有洛泱的身影?
守門的親兵逗他:“小娘子早走啦!阿慕,你耳朵真好了?聽說你馬上就要進親兵營,會不會聽不見口令啊?”
“你說的,每個字,我都能聽見!”
最后一療程,隔天施針一次,現在只剩下最后兩次了,二郎君已經告訴他,過了寒食節,他就可以進軍營接受訓練。
這是他從小的愿望,只是現在,有點舍不得離開長川閣......既然小娘子不用他跟去,那就去找義父,讓他看看改造過的袖箭。
洛泱是覺得不需要那么多人跟著,她帶著荷花、邵春,一路逛吃逛吃來到了南市。
當她站在南市坊門前,嘴里吃著的蜜棗糕頓時不香了:
我傻了吧唧的在路上吃啥呀!這里面才是吃貨天堂。
只見滿眼二、三層的樓房,熱騰騰、鬧哄哄的,讓人目不暇接。吧喳著嘴的小孩子,挑三揀四的小娘子,扣扣索索的老翁,大大咧咧的郎君......
一眼望不到邊的繁華,讓洛泱熱淚盈眶:
這還是在晚唐啊,若是大唐盛世......那我怕是要讓人抬著回去......
南市有兩個里坊那么大,一排排整齊的樓房,被大街小巷分隔開來,這里聚集著來自全國各地的客商。
這時候的漕河,還沒有被拉直成京杭大運河,杭州到洛陽,洛陽到幽州,東都洛陽憑借著漕河向西打的這個彎,在大唐占據著比肩西京的地位。
洛泱邊吃著羊肉串,轉到一條人不是很多的街上。仔細一看,什么撅頭、耙、鏟、鋤……這些手作農具,還真是從古用到今。
“咦?這是什么?這么大的米斗,都可以當澡盆子了。”一家店門邊放著個大木斗,洛泱沒見過。
那店家笑道:“小娘子認得米斗就不錯了,它確實是裝米的,不過是沒脫殼的米,這斗是脫谷用的。”
洛泱里外看看,想起小時候見人用過一種腳踏脫谷機,不燒油不用電,說不定在這也能造出來,那肯定能比直接在木斗上拍效率高。
哪天有空,看能不能畫出來。
扔了竹簽子,拍拍手,正想換條街逛,忽然,前面過來一輛馬車,也沒見它走得有多快,就聽見一聲慘叫:
“哎呀!我的狗!”
那車夫急忙拉緊韁繩,馬車停了下來。坐在車轅上的兩個人都跳下來往車下望。
洛泱也湊了過去,原來,是馬車撞到了對面店家的看門狗。
這條倒在車輪下的是只大黃狗,遠遠看,毛色和旺財一樣,只是個頭小一圈。
那狗主人也不看狗,怒氣沖沖的提著把菜刀出來,只管抓住車夫衣領罵道:
“有馬車了不起啊!撞死我的看門狗,不賠錢可別想走!”
“我眼睛一直盯著馬前面,根本沒看到你的狗,它自己鉆到車輪底下,怪我嘍?”那瘦點的車夫伶牙俐齒,不甘示弱的分辨道。
“沒看到?你這就是仗勢欺人。我告訴你,新來的留守可就在咱們南市,信不信我去攔車告狀,讓留守來評評理!”
那菜刀鋪的店家將刀抱在胸前,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
一聽扯到留守,和他同車的男人打斷道:“先看看狗,萬一沒死呢?”
三人轉身往車輪下望去,狗已經不在那里了。瘦車夫笑道:“看吧,狗自己跑了,還要賠什么?式兄,別理他,我們走。”
這不可能啊!菜刀鋪店家急了,四處張望,找他的狗。旁邊有人指給他看:
“魯大郎,狗在那邊,有位小娘子在給你家狗治傷呢。”
魯大郎看見狗還躺在一張條凳上,頓時放下心,趕緊跑上前抓住馬車韁繩,嚷嚷道:
“哎!想溜?我的狗不死也傷了,治是治不好的,你們不賠錢,今天就別想走。”
洛泱正蹲在條凳旁替狗檢查傷勢,狗的一條前腿被壓斷了,她轉頭對荷花說:
“剛才我們經過那條路,有新鮮的三七和延胡索,你去買幾片過來,再找兩片木條、一根布條,我要給它的腿固定起來。”
荷花見過洛泱給老桃樹接枝,很快明白木條是做夾板的,點點頭出去了。
經過馬車時,荷花不滿的朝車夫翻了個白眼:
“哼!把狗腿都壓斷了,多虧遇上我家小娘子,你們還不想負責任就跑,黑心!”
“你這小丫頭說什么呢,我的車輪都沒有碰到它……”車夫不服氣,叉著腰要和她爭辯。荷花扮了個鬼臉,吐吐舌頭跑了。
車里的人突然開了口:
“阿茂,拿一袋錢去給那治狗腿的小娘子。”
“公子……真不是我們軋的,若是車轱轆軋到東西,車子定會顛簸,我們怎會沒感覺?”
“我知道,但不是個個都那么聰明。去吧,買藥也要花錢的。”
外面攔著阿茂的店主人急了,揮著菜刀大聲說:“那是我的狗,賠錢應該賠給我,那女的我不認識,你們怎能把錢給她?”
“我的錢,愛給誰給誰。”
車上再無聲響。
“不行!錢得給我!”那店家看兩塊車簾之間拋出一袋沉甸甸的錢,急得眼紅了,竟然沖過去想從阿茂手中搶過來。
旁邊冷眼看他的李式,抬手給了他一記手刀,店家軟綿綿的坐下去,口齒不清道:“你們……我告官……”
李式一腳踢在他的手腕上,那把新菜刀“咣啷”一聲飛出兩步遠:“諸位,這廝光天化日持刀搶劫,官差來了,大伙也為我們做個見證。”
“這是我家公子替狗付的藥錢。”阿茂將錢袋塞在邵春手里,轉身跑了。
邵春并未見過阿茂、李式二人,更不會猜到車主人是誰。他顛了顛錢袋,足有半吊錢,這也太多了,正想叫住他,阿茂已經上車走了。
“真是財大氣粗!有錢了不起啊。”洛泱嘟囔著。她已經將狗腿骨正好,等荷花拿了草藥和夾板來,才發現少拿了繩子。
“沒關系,用這個吧。”
洛泱掏出一塊帕子,很快給狗腿上好了夾板。
這是只剛成年的小母狗,大概是真疼,眼眶里都是淚水,見救它的人摸它,小心翼翼的探頭過去,舔了舔她的手背。
那店主人終于晃晃悠悠站起來,走到他們身邊,觍著臉道:
“狗子好動,你現在就是綁好,不出一日便會松開,是不可能養得好的。看在你心善,我就付你十文錢,不能再多了。
不過那袋錢你得給我,明天、后天、大后天,換藥還得花錢呢!要不然,我可沒錢伺候它......”
洛泱想了想,將錢袋子遞給他:“這也算是你的無妄之災,找根繩子把它栓起來,它就不會亂動了,每天給它換藥,雞鴨便宜,你吃的時候,留些給它吃。”
“哎,是是是!還是小娘子講道理。我一定買最肥的雞給它吃,不,雞不行,一定要買肉、買肉!”
魯大郎心花怒放,趕緊將錢袋揣進懷里,生怕小娘子又要回去,抱著狗回他鋪子去了。
洛泱抓了把銅錢給借條凳給她們的店掌柜,道了謝,三人離開了這條鐵器街。
“唉!小娘子真是心善。”
店掌柜將桌面的銅錢扒到錢匣子里,旁邊的伙計笑道:
“那您怎么不告訴她,狗腿是魯大郎今天開門,被他不小心壓斷的,一早上就在等冤大頭上門。”
“告訴她?等小娘子罵兩句走了,我還要跟魯大郎面對面,那不被擾了生意還要掏錢?”
“那倒是,咱們賣的是鋤頭,他賣的可是刀,嚯嚯不起……”
主仆二人正低聲說笑著,門外閃身進來一個人,肅聲問到:
“你們所言俱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