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廠副廠長,去了就分房,才二十歲,哦,你剛過生日沒多久,那就是才二十一歲就當了廠長,除了縣長他兒子,還沒有第二個呢。”
話都是好話,可從老張嘴里說出來,怎么聽都像是陰陽怪氣。
“啤酒廠......哪個啤酒廠?”穗子一時半刻沒反應過來。
市里倒是有家啤酒廠,規模不小,夏天喝的啤酒全都是他們廠出來的,這會啤酒有瓶裝,但更多都是拎著暖瓶去打散裝的。
這種效益好的百人大廠,去當廠長應該是美差,不至于讓老張嘲笑吧?
“小陳老師,這個廠你應該挺熟悉的呀,就在你學校邊上,走路幾分鐘就到——你該不會是,一孕傻三年,記性不好吧?”
穗子又是一愣。
啤酒廠在市中心,距離她學校還有很大一段距離呢,學校附近走路幾分鐘,哪來的啤酒廠——等會!
“你說的,是雨燕啤酒廠?可那廠子,不是早就倒閉了?!”
穗子想起他說的是哪家了。
距離她學校不遠,的確有家荒廢的啤酒廠,規模極小,牌子都褪色了,每次路過都看著院里長得老高的草,一看就是很久不生產了。
不過冬天時,也能看到啤酒廠的大煙囪偶爾有幾天是冒煙的,單位同事聊天時也說過一嘴。
說是經營不善,巨虧,上面又不肯撥款,早就停產了,就等著倒閉呢。
每個月煙囪冒煙那幾天,估計也是燒鍋爐的為了吃煤炭回扣,故意裝裝樣子。
市面上早就買不到這個廠的啤酒了。
“你們把我丈夫,調到了倒閉的廠子?!”穗子的火騰就起來了。
老張笑嘻嘻地說道:
“那不還沒倒閉?上面是看中小于的個人能力啊,相信他能起死回生,力挽狂瀾,哈哈哈。”
最后那三個哈字,笑得十分小人得志。
顯然,老張是不相信于敬亭有本事將瀕臨倒閉的廠子弄起來。
這調令,明著是升職,其實是降職,甚至說,是打算讓于敬亭永遠翻不了身。
煙廠是千人大廠,即便是當個科長,手里的權利也比普通小廠的領導大,走哪兒都有人巴結。
于敬亭這科長才當了幾天,還沒來得及享受權利帶來的快樂,就被“下放”到這種即將倒閉的地方。
穗子甚至能想到,廠長搞這么一出,可能就是讓于敬亭去當背鍋俠去的。
一個廠子倒閉了,總要弄個替罪羊,于敬亭這種死活不肯做假證的,用去填坑,剛好是“廢物利用”。
“你的檔案已經調過去了,小老弟兒,好好干啊,我們都等著看你怎么表現呢。”
老張就差把拜高踩低這幾個字刻在臉上了。
沒有人覺得于敬亭可以起死回生,都在等著看于敬亭笑話。
王翠花在村里待久了,即便是進城來這半年,遇到的街坊鄰居都是有素質的人,還沒見過變臉比翻書還快的。
于敬亭當領導時,這個老張恨不得跪地舔他的腳。
現在于敬亭得罪了人,他跑過來冷嘲熱諷,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咱廠長已經被調到別的廠去了,臨走前讓我轉告你一句話,年輕人不懂得收斂,早晚要吃大虧。”
于敬亭抱著閨女,用看耍猴的眼神看著老張。
老張輕蔑地直起腰,掃了眼于敬亭。
于敬亭這才注意到,這家伙原來是這么高。
谷
“看在咱們倆共事一場的份上,我也說兩句,小老弟你還這么年輕,回去種地不挺好?聽說你之前還給工地拉過磚,只要肯吃苦出大力,你是搬磚頭啊,掏下水道啊,收破爛,掏大糞.......”
越說越邪乎,穗子和王翠花都變了臉。
只有于敬亭還保持著看猴的眼神,想聽他還能放什么屁出來。
“干什么都能養活這一家——哎呦,你這是一下得了倆孩子?養倆孩子可是不少錢,你還是趁早回去種地吧。”
老張伸手,想要掐一下正在小推車上熟睡的波波。
嗖,手指頭一涼,定睛一看,差點沒嚇死。
穗子握著切香瓜的水果刀,對他笑得很“核善”。
他的手再往前一點,這刀就能劃破他的手指頭!
“不好意思,我手滑了下,你又老又蠢,走過的彎路比我吃過的鹽都多,臉上的皺紋能夾死蒼蠅,這般具有人生智慧的糟老頭子,不會跟我計較吧?”
于敬亭挑眉,行啊,他媳婦都能妙語連珠,口吐蓮花了?
“你脾氣也太大了吧?我這好心好意的過來通知你們,你們斤斤計較?告訴你們,工作調動,那都是領導的安排,你有氣兒沖著領導使去,對著我來勁什么?”
老張提高了音量。
屋內陷入了安靜。
足足三秒。
這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但對老于家人狂躁脾氣一無所知的老張,顯然是不知道的。
就在此時,一直睡著的波波醒了,淡定地睜開眼,大眼下意識地尋找媽媽,然后落在不速之客老張的身上,定格。
波波放了個巨響的屁,這一屁,響的所有人想忽略他都不行。
老張嫌棄地捏著鼻子,退后好幾步。
于敬亭瞇了瞇眼,很好,一個渾身散發著愚昧惡臭的人,竟然還敢嫌棄他香噴噴可愛的兒子?
此時的老張,背對著門,面朝著于敬亭,剛好退到了門口。
于敬亭和穗子幾乎同時出手。
穗子抄起雞毛撣子,于敬亭出腿。
夫妻二人從上下兩路攻擊,老張上下被襲,狼狽地從屋里摔了出去,于敬亭出去又補了一腳。
老張從臺階上落到院子的地上,滾了兩圈,造得渾身狼狽。
爬起來指著臺階上的于敬亭罵道:
“你個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幾天了!”
王翠花端著盆水出來,朝著老張潑過去,澆他個落湯雞。
老張不敢再待下去,只能倉惶往院外跑,跑向他的自行車。
于敬亭從兜里掏出彈弓,瞄準老張的后背打過去。
老張的挑釁之旅,自此留下了痛苦的回憶。
只是看似大獲全勝的老于家人,靜下來也沒有一點快樂,全家對著調令陷入了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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