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刑大人使不得

第二六四章 美差

雖然說玉邕縣衙已經形容虛設了,但好處是主簿倒是不會攔著江謹索要戶籍冊目,甚至幫他把所有的冊目都整理好,一路幫忙送出衙門口。

“這么多的戶籍冊目,你一個人看不過來吧?”慕流云一看江謹懷里頭那一大包東西,光是看著都覺得有些頭暈,不過她還是覺得做人必須仗義,尤其是對自己的摯友,“來,我正好也沒有什么事,一會兒我幫你一起看!兩個人怎么也會快一點!”

“不必了。”誰知江謹卻退開半步,躲開了她伸過去的手,他看到慕流云的表情錯愕,意識到自己的反應似乎有些不大對,又訕訕說了一句,“你向來不耐煩這些,何必為難自己。”

慕流云愣了一下,點點頭,訥訥應了一聲:“哦……”

江謹看了看她,似乎是有些糾結,但還是什么也沒說,推門進了自己的房間。

慕流云心里頭有些不是滋味,別扭得緊,扭頭往回走,到了門口伸手一推,沒推動,抬頭一看才發現,自己心里煩躁也沒有注意,竟然越過了自己的房門,走到袁牧門口來了。

慕流云回過神來,嚇了一跳,趕忙扭頭往回去,剛到房間門口,就聽隔壁袁牧那邊吱呀一聲打開了門。

“推官都到門口了,就進來坐坐吧。”袁牧站在門口對她說。

人家都這樣講了,慕流云也不好再推脫什么,干脆將錯就錯到了袁牧房中,坐下之后沖他咧嘴露出了一抹苦笑。

“大人方才在屋里頭聽見了吧?”慕流云覺得以袁牧的耳力,不可能聽不到她和江謹在外面的對話,他在自己推錯了門之后,主動開口叫自己進來坐,自己也不好太別別扭扭的。

面對她的問題,袁牧倒也坦然,點點頭:“你覺得困擾?”

慕流云嘆了一口氣:“不瞞大人說,的確是覺得別扭極了。

江兄與我過去讀書時便是同窗,交情篤深,可是對于出任司理參軍,到處驗尸查案一事,他始終并不贊同,過去倒也算是相安無事,可是這回我眼看吳榮志的尸首,卻被他在當場看了個清清楚楚,還受了不小的驚嚇。

從那之后我見他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與我說話神情也甚是古怪,我最初以為他是覺得今日的表現有些失了顏面,或者是真的被嚇到了,還沒有平復回來。

可是想一想又覺得不是那么回事兒,如果他是被嚇壞了,或者沒面子,要么尷尬,要么一驚一乍,卻不會這般躲躲閃閃。

仔細想一想,他原本就覺得我不該做這些,親眼見過之后,恐怕是打從心里面覺得愈發不喜,連裝都裝不下去了吧。”

“后悔讓江司戶見你驗尸的樣子了?”袁牧問。

慕流云點點頭:“確實有些后悔。若是他沒親眼見過,不管贊成還是反對,好歹大家面上還過得去,結果這親眼一見過我是如何驗尸的,這不就……

我應該早就想到的,并非所有人都能夠有大人您這般的膽識和見地。”

“那推官打算如何對待此事?”袁牧又問。

慕流云想了想,心里頭也沒個主意:“說實話,我也不曉得該如何對待,我始終是我,過去什么樣,現在還是什么樣,不管是江州府的司理,還是提刑司的推官,都沒有什么不同,只不過是換去了一個更大的衙門繼續驗尸繼續查案罷了。

江兄他……倒也沒有什么變化,過去不贊同我的種種舉動,現在只是更加不贊同罷了。

既然我與他誰都沒有變,只是誰也說服不了誰,他又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我的所作所為,那以后便是遺憾,也終究要他走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我有一事,也正想同你商量,聽聽你的意見。”袁牧對慕流云的反應并不意外。

“大人您說。”慕流云以為袁牧是有什么正事要和自己說,連忙坐直了一些。

“先前圣上下詔,將核驗各州府的戶籍、賦稅情況也歸在了各個提點刑獄司,因而京畿路提刑司衙門現在仍有簽判一職空缺。”袁牧說。

慕流云一愣:“大人的意思是……想要提拔江兄……?”

江謹作為江州司戶,在慕流云看來自然是盡職盡責的,并且他心細而又耐心,不論頭腦還是性格,也的的確確是做這些事情的一把好手。

只是好歸好,卻也是放在江州地界里面能夠得到的評價罷了,若是與各州府的其他司戶比起來,到底算是一個什么水準,慕流云沒跟那些人打過交道,心里也沒有底。

關鍵是,袁牧與江謹相識時間比自己還短,接觸的次數也不多,平日里看起來對江謹司戶也并沒有太多的好感,始終冷冷淡淡的,完全沒看出對他的才能有多么賞識。

在這種前提下,又是在方才兩個人對話的這樣一個背景下,忽然提出到提刑司還空缺一個負責戶籍和賦稅管理的簽判……難不成是因為自己的緣故?

她沒敢把心里想的問題給問出來,怕萬一自己回錯了意,那未免太往自己臉上貼金。

自己一個小小司理,也不過是憑著一手驗尸的偏門本事,得了這位膽識見地都異于常人的提刑大人賞識,還不至于有那么大的面子吧!

袁牧并沒有對自己的打算加以遮掩:“我正有此意。對我而言,我需要的是一個稱職的簽判,江司戶的才能在我看來,還是可以勝任的。

這個位置,我可以給江司戶,也可以給同他有相似才干的其他人,對我而言并無什么不同,但是于你而言卻差異很大,我相信你一定會更希望由江謹來補這個空缺。”

“那是自然!”慕流云連忙點點頭,說完之后才意識到袁牧竟然是從自己的角度去考慮這件事的,詫異道,“大人,您為何……”

“即便是不被世人所理解的怪才,依然不可能遺世而獨立,我母親便是一個最好不過的例子。”袁牧輕輕嘆了一口氣,回答慕流云說,“只有我父親一人支持她,包容她,始終還是不夠,她仍舊內心郁郁。

你也是一樣,若視江司戶為摯友,反而應當展現自己最真實的那一面出來,我愿為你提供這樣的一個契機,如果他也同樣珍視你這位友人,日后在提刑司也多個照應。

若他把內心之中所謂的應該與不應該看得更重,我也不會強求他調任提刑司,畢竟京畿路提點刑獄司簽判也算得上是一個美差,他不肯去,有的是人爭著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