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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逸沉默半晌,默默把腦子里那些想給他叔表忠心的話都給刪掉。
總覺得他真說些絕不會叫苦,不讓二叔為難的話,簡直沒法聽,說出來肯定沒有熱血沸騰的效果,一準特別尷尬。
尤其是這燈光下,璀璨光澤迷人眼,如何能說一個‘苦’字?
王逸憋了半晌,期期艾艾地道:“叔你胖了,小心身體,平時少吃點肥肉。”
王知縣:“……我這叫壯實。”
這些時日東奔西跑,吃得卻不壞,身上的肥肉掉了不少,換上了一身腱子肉,他是真感覺身體見好,走些山路也不喘粗氣了,平時看書這眼睛也不疼了,睡覺都睡得踏實了許多。
“哇!”
叔侄兩個別別扭扭地對視一眼,正待說話,就聽身后傳來一陣驚呼,兩人齊齊回頭看去,都不禁一怔。
只見‘顧記’的大廳內,十二位騎著虎的少男少女竟從后門緩緩入內,四下巡游,驚得在座的幾位客人紛紛起身向外跑,若不是店小二動作都挺快,迅速托的托,扶的扶,指不定有那么幾個得摔得四腳朝天。
正驚惶,就見十二只老虎齊刷刷地雙足直立,作揖鞠躬,臉上的表情居然也像是笑瞇瞇的模樣。
王知縣吞了口口水,小聲道:“好厲害!”
旁邊劉傳福也虛虛地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就是京城瓦子里的那些百戲,與這個比也是天差地別。”
“瓦子里的那些耍戲法的,大不了耍個猴,便是偶見有能玩蛇,玩鷹的,玩猛獸的,那也是從小就飼養,馴服過了的,根本沒嘗過血食,這幾頭可不一樣。”
王鐵生他舅公就是獵戶,別看他做木匠,可真正的老虎,豹子,他也是見過的。
“就這吊睛白額大老虎,絕對是野生野長,別說山里那些野物,恐怕人都沒少吃。”
現在這十二位少男少女卻是騎著老虎捧著酒壺,酒盞,徐徐而來,簡直比騎山羊還要穩健得多。
顧湘此時沒在廚房,到是站在二樓到一樓的扶梯上,正好看到這群老虎入場。
她家小廝一勒虎頭,連人帶虎上了臺階,小廝把酒盞往老虎鼻子上一擱,緩緩倒了杯酒,碩大的虎頭就湊到顧湘眼前來。
顧湘回過神,她已經拿了酒盞喝過酒,拎著酒杯擦著老虎的身子一起下了樓,尋了最近的椅子坐下。
眾人:“……”
我的媽呀,阿彌陀佛!
顧湘盯著桌上紅嵌金的金絲絨桌布,心里直呼了聲佛,幸虧當初挑選時選了這種長款的桌布,特別完美地蓋住了她微微顫抖的腿。
怎么可能不害怕?
她連動物園的老虎也不敢離籠子太近了去看,何況是這種沒栓鏈子,純粹放開的。
顧湘坐在椅子上后怕,又招呼人給自己上了一盞酒。
一眾食客卻是蠢蠢欲動啊。
“哇,不知為什么,我這心里癢癢得很。”
王知縣居然也有點心癢難耐。
此時顧記大廳內,明珠高懸,四壁皆披掛金箔,端是奢華,他們這些食客若是能坐在如此環境下,喝一杯由吊睛白額大老虎親自奉上的黃酒,那感覺,那滋味……
王知縣心潮澎湃。
今天文人墨客不少,恐怕不少人已經文思泉涌了,他覺得這樣的場合,但凡能作出一兩首不算差,還能看得過去的詩篇,那都很有可能青史留名。
若是史書上能記下一筆,壽靈知縣王步洲,于慶德五年,在‘顧記’酒樓與虎同居一室,神態自若,與眾文士談笑風生,暢飲美酒……
王知縣只是想一想,就覺得那老虎并不是那般可怕,人家都敢騎,他在角落里坐一坐都不成?
正猶豫間,轉頭一看,周縣尉蠢蠢欲動,王知縣登時腦子一熱,舉步就進了門。
一進門雙腿顫顫,他趕緊就近按著桌沿,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
不得不說壽靈這等地方的人,就是比較虎,讀書人也虎,一看有人帶頭,還是個白白胖胖,年紀不很輕的文人,眾人頓時就勇氣倍增,再說,他們左右一看,好幾十個,怎能在同窗,同僚面前丟了面子?
眾人齊刷刷進了門,一個個目不斜視,坐得特別端莊,顧湘掃了一眼,簡直感覺自家這酒樓要變成考場,真能賺到美食點?不禁嘆了口氣,趕緊站起來溜邊走去廚房做菜去了。
天色將暮,燈火之下,大廳前高臺上倏然響起琴聲,隨著琴聲起,琵琶聲,笛聲也緩緩而入。
燦然亮光閃爍,十幾位頭戴玉冠,身披綾羅的舞女竟從二樓一飛而下,身姿輕盈,翩翩起舞。
中間兩男兩女手持軟劍,舞動間幾見殘影,可謂是矯健似游龍。
王知縣也不是沒見過劍舞的。
可像這樣讓人看得目不暇接,外行也知舞者皆是高手的劍舞,他便是當年在京城時,也不曾見識過。
那些高手們如何肯登臺獻藝,讓人去看?
歌舞間,食客們情緒漸漸舒緩下來,至少腿抖的情況少了些,只要不刻意去看四處游弋的老虎,到也不至于太心驚肉跳。
此時,佛跳墻終于好了。
絲絲縷縷的香氣先來,由遠及近,由輕轉濃,不過片刻,就香得人幾要失態。
王知縣伸手擦了擦口水,轉頭一看,周縣尉也差不多,其他人也是個個扭頭張望,這才松了口氣。
顧湘這回做得佛跳墻,比起以前來,還要更入味,更香。
以前她都是為了省事省錢,用了特別的手法加速了過程,這回卻是真真正正提前半月開始準備,光是最后一步,都是從昨天傍晚就上了灶,足足用高湯文火煨了八個時辰。
不要說配料,就是用的柴火都極有講究。
成品一出,顧湘都覺得廚房已沒了她落腳之地,若是待得時間長些,她自己能一口氣吃上兩壇。
“來了。”
王知縣扒著窗戶眺望了半晌,終于看到秋麗帶著人端著托盤,一步步地進了大廳。
秋麗吞著口水,親自把三壇佛跳墻放到王知縣的桌上,掀開蓋子。
“咕嘟!”
半凝固的湯汁呈現出透亮的桃紅色的色澤,濃而不膩,仿佛染了金彩。
王知縣忽然覺得自己有酒了。
原來這菜,竟也能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