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試頭名并非皇上默認的云默,而是名哲。
這已經不是女侯徇私的問題,在皇上看來是首輔為首的文官們對他赤裸裸的挑釁。
連云默這么出名的大才子都無法突破文官們的朋黨互為羽翼的限制。
他尚在世時,文官就敢彼此勾結維護,穆晨登基,這群人不得行架空皇帝之事?
他剛登基時,文官不敢這么做的。
這是看他一心收拾武勛,
前面打仗又不順利,穆陽離開京城救援穆晨,他手中沒了最為鋒利的刀,文臣們以為他殺不了人?!
“您千萬別為一點小事動怒。”郭太監見皇上氣色不妥,趕忙上前為皇上按摩太陽穴,溫言細語說道:“您不滿意會元,殿試尋個理由廢了他便是,六元及第您說是,
才會有。
您是天子,
無需天降祥瑞陪襯,再大的祥瑞吉兆,哪有陛下身負滔天的氣運可信?”
郭太監心悅臣服說道:“您才是整個天下曠古絕今氣運最盛的人,名哲比不了您。
朝臣以為選了名哲會討您歡心,您還需要老天爺將祥瑞認可,這不是笑話嘛。”
不知是郭太監拍中皇上的心頭好,還是他按摩手法jing妙,皇上頭疼緩和許多。
皇上微合眼眸,神色復雜又有幾分耐人尋味:
“東廠是不再荒廢下去了,朕本打算給文臣們留幾分臉面,他們仗著朕的寬容蹬鼻子上臉,把朕的恩典當作朕的軟弱。
不僅窺探朕的心思,意圖用祥瑞來逼朕就范,朕成全名哲六元及第,他名家是不是成為名副其實的天下師?!”
本來他的jing神狀態就出了問題,
心態極是不穩,
暴躁易怒,多疑善變。
云薇仔細分析過,這才有了小太監更換奏折順序的事。
皇上感覺朝臣們都背叛了,把他當作傀儡。
皇上得天下太容易,幾乎沒做什么事,娶了楊家女公子后,他莫名其妙就一統天下了。
在川蜀征戰受挫,大皇子固然有錯,可川蜀所有的布局都是他一手安排的,如今川蜀竟然能反攻了?!
皇上懷疑自己的能力不足,是不是真如外人所言,他得天下全靠命好。
當名哲打算用祥瑞用六元來證明祥瑞,皇上有被冒犯到。
況且名家低調收斂,到底教出了不少的學子。
這些人做了官,名家又通過聯姻的手段,編織了一張大網。
皇上以前不覺得聯姻重要,他殺了四公主駙馬的全家,但朝臣們的奏折讓皇上明白,不是所有人臣子都像他出爾反爾,殺親家全族的。
“命賀堅強提督東廠,朕不能再把你們四人只放在身邊伺候,
你們得出去為朕看著朝臣。
朕給朝臣太大的自由,他們還想要更多,把手伸到朕的屁股底下。”
“老奴不敢說旁的,老奴幾人除了陛下之外,無人瞧得起,縱然貪財了一些,可沒有陛下,老奴幾人早就被外臣們剁了。”
郭太監連忙跪下,老淚縱橫更咽,“老奴伺候陛下多年,眼見著您為天下操心操力,為治好天下熬干了心血。
老奴真心疼陛下,外臣把天下太平當作自己的功勞,恨不得陛下您垂拱而治,不聽他們的建議,您不會治國似得。
終究……他們瞧不上老奴,也瞧不上您,誰讓您出身不好,太后娘娘只是農婦。”
皇上腦子轟得一聲炸開了,最近的不順仿佛找到了答案,原來朝臣看不起自己出身草莽!
“朕不該把昔日的老兄弟們——”皇上遺憾嘆了一口氣,“也罷,老兄弟們都變了,朕為阿晨不得不殺,不過朕能殺追隨朕的武勛,幾個文官……”
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郭太監靈光一閃,連忙說道:“老奴愿意為皇上查找文官不忠的證據,一旦天下人不滿,老奴愿以死謝罪。
老奴泣血說一句,文官不能不用,您不能殺絕讀書人。
老奴不愿見后世人說您是殘暴昏庸的帝王,忽視您的豐功偉績,懇請皇上準許您的家奴為您承擔一切惡名。”
“你……你們會死的。”
“老奴不怕死,只要對陛下好,老奴萬死不辭。”
皇上手放在郭太監的肩膀上,用力按了按,眼角微濕,“朕保你們一世太平。”
“老奴叩謝陛下隆恩。”
郭太監伏地感動般垂淚,跟了陛下太多年,陛下這句保一世太平的話,對很多人說過。
如今相信的人全族命都沒了!
好在皇上只是濕了眼角,并沒有落淚痛哭,被皇上哭過的人,不僅命沒了,家財基業都歸了皇上。
賀堅強突然領了東廠廠公,一時分不清是天將好餅,還是陷阱,他想不明白便偷偷去問了聰明人。
云薇吃著jing致的點心,慢條斯理說道:“我覺得是好餅,以前文官們并不畏懼東廠。
今日皇上給了東廠偵緝百官的權力,東廠地位重要了,以后我爹也需要東廠廠公的關照呢。”
“不敢,不敢,往后的事,咱家定然盡力。”
賀太監得到云薇確認后,興奮搓了搓手,輕聲問道:“不知令尊是否有意……”
“我爹考試時生病,能過了會試,已是不易,不是還有殿試嗎?”
云薇一句話拒絕賀太監的示好,“皇上讓你們東廠辦得第一件事,你不該馬虎,也不該送人情,以后有的是機會——但是開門一定好打響東廠的名頭。
否則今日皇上給了東廠權柄,明日皇上一句話就能徹底廢了東廠。
官場講究新官上任三把火,賀公公不再是伺候皇上的奴才,同前朝官員一起為陛下效力。”
賀太監臉現紅光,聽聽,云姑娘說得多好,他不是缺了男根的奴才,同朝臣一般無二。
又指天發誓了一陣,暗示以后一定關照云默后,賀太監步伐沉穩離開了。
云薇看著手中的香甜點心,對上卷毛那雙純澈的眸子:
“每個人都離不開真香定律,當我能通過太監得到好處時,我覺得東廠強勢一些,真香!”
卷毛:“汪汪汪。”
“你說得沒錯,沒有我設謀,皇上遲早都會加強東廠的權柄,總要給外朝官員設一個對手,東廠已經開,西廠還遠嗎?司禮監怕是也快了。”
云薇吞了點心后,拍了拍手拂掉點心渣子,揉了卷毛狗頭,“鍋得你背,你設定的世界線就是各種亂燉。”
卷毛:“……”谷鰦
這時候承認世界線不可逆了?
云薇破壞世界線時,同樣也是他背鍋,說他設計的世界不合理!
就欺負卷毛不會說人話!
半個時辰,賀太監已經帶著答案去了御書房,將會試前前后后的消息稱給皇上。
包括貢院發生的一切,以及民間百姓的各種議論,當然少不了名二公子一些謀劃。
云默都經不起東廠查,何況是名二公子了。
皇上手指點著東廠的奏報,垂眸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賀太監:
“朕看在……母后同薇丫頭的份上,再給云默一個機會。會元——朕要讓天下人看清楚,會元才學到底幾何?”
“陛下,您的意思是?”
賀太監睜著一雙迷茫的眸子,“家奴聽陛下吩咐。”
皇上笑了,提筆毛筆寫了一道題目,問道:“云默的病是大好了吧。”
“是,已經好的差不多,最近云中君一直在家,拒絕不少人的邀請,沒給名會元面子。”
賀太監悄聲說道:“下面的藩子探查得知,云中君沉迷美色,幾乎同其夫人寸步不離。”
“嗯,云默同朕一樣愛美人。”
皇上有點小開心,云默若是毫無缺點,他不敢用。
皇上將會試排名的折子扔給賀太監,“去張皇榜,雖然大部分都是知道排名了,還是有不少學子要看榜單的,他們求的科舉公正,可不想輸給祥瑞。”
賀太監捧著折子去宮外張貼皇榜,皇上將寫好的題目交給郭太監,在他耳邊耳語幾句,郭太監連連點頭,一臉佩服。
在郭太監走出御書房后,臉上的佩服更甚一籌,對小太監吩咐,“中午給云姑娘多送一道蒸魚過去。”
小太監領命而去。
郭太監搖了搖頭頭,不敢嘟囔出聲。
穆陽暗示過他,皇上是武道高手!可以聽到不少的小聲議論。
清蒸魚很快送到云薇餐桌上,云薇嘴角抽了抽,她是愛慕靖王,也可以愛屋及烏,對吃魚,她并不很喜歡。
除非穆陽同她一起吃魚時,她才能體會到吃魚的快樂。
穆陽會幫她把魚刺剔除。
卷毛:“汪。”
“宮女丫鬟是能幫我剔魚刺,但她們動過的魚肉,我很嫌棄。”云薇理所當然推到卷毛面前,“乖,多吃魚會變聰明哦。”
卷毛:“……”
同云薇對視片刻,卷毛敗下陣來,低下狗頭張開狗嘴吞掉了一整條魚。
別說吃魚了,就是刀劍卷毛也是能吞能消化。
云薇覺得卷毛越來越像記憶中那只超兇的狗了,尋思著最后那只狗能說人話……她是不是趁著卷毛還不能說話,多多欺負卷毛幾次?!
“皇上是一個性格矛盾的人,他對至親既有疑心,又會在很多時候只相信親近有血緣的人。
他明知道高庸王是隱患,卻沒有下定決心徹底除去他,任由高庸王立功,他多疑也護短。
我便是賭他寧可把狀元給我爹,也不會給其余人,我爹不僅是靖王的未來岳父,還是皇父的親生兒子。
皇上能用敢用我爹,以后我爹也少不了他的猜忌。”
卷毛服氣了,蹭來蹭云薇放在自己狗頭上的掌心,”汪。“
“只要不是在考場上,皇上出任何題目,我爹都比會元回答的更好,至于殿試嘛,我還有絕殺沒有用呢。”
云薇自信一笑,“小卷毛安心當狗,我爹狀元拿定了,我教教你不用兒女身死逼迫云默覺醒的手段就能讓他高中狀元。”
卷毛:“……”
放榜之日,京城熱鬧非凡,宮門口擠滿了來看榜的考生以及家人,外地考生也有一些,但自信能中的考生湊在客棧酒樓等候報喜的差役。
他們很享受被同窗同和周圍人羨慕的感覺。
報喜的差役今日是最忙的人,當然得到的賞錢也很多,往往都是喊聲洪亮,恨不得八條街外都能聽到。
勛貴們有湊趣的玩一把榜下捉婿的戲碼,滿足皇上愛看熱鬧的心思。
若是能捉到一個年輕英俊的貢生也不錯。
若是捉回去的人成親了,或是不夠英俊,勛貴會送上幾錠梅花銀,一匹紅布當作高中的賀禮。
名二公子高中會元,即將六元及第的消息已經傳遍了京城,所有人都忘了名二公子當日被云默逼迫赤裸上身奔走。
世人對有才又是六元及第的才子格外寬容,認為當日的名二公子有魏晉豪放的遺風,坦蕩瀟灑。
京城最大的酒樓感受到譚家菜館的威脅,這一次掌柜下了血本,廣邀有可能高中的考生來酒樓等候報喜。
其中重點邀請名二公子題字,甚至掌柜有心改名為六元樓!
掌柜再三邀請,名二公子拒絕三次,最后勉強答應去酒樓和同科們一起等候好消息。
他并不是受了酒樓的銀子,是為和同科們聚會,暢談文章,抒發踏入官場的治國理念。
云默清高驕傲,不屑同科相助,名二公子不會拒絕取代云默成為同科的領袖主心骨。
名二公子打敗云默,一雪前恥,不管是不是云默因病沒考好,橫豎他才是會元,也會是六元及第,他哪怕再沉的心思此時也輕狂了一些。
“云中君?是云兄吧。”
名二公子站在酒樓上,俯視著路過酒樓的人,看到一對并肩攜手走著的夫妻,高聲道:“云兄是去看榜嗎?不如一起等差役賀喜,今科同年都在此處,唯獨云胸不合群,是看不起我等同科?”
云默抬頭看去,名二公子意氣風發,氣宇軒昂,輕聲對姜氏說道:“沒白費我特意挑了這條路走。”
姜氏抿唇笑了,方才云默還說,若是走一遍上面的人看不到,他還要再走幾遍,一定要滿足名會元顯白心思。
至于誰為誰做嫁衣?
姜氏絲毫不懷疑云默才華,更不會懷疑云薇特意送回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