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允南走后不久,蘇漾便回來了。
他手上抱了一卷宣紙,還有幾幅卷起來的字畫。
幼恩早已重新買好雞蛋,站在那里等著他。
待他回來之后,二人便一同回了家。
回家之后,蘇漾便直接進了廚房,蘇硯則是去了竹林,好像要做什么東西。
沒人管她,她倒是樂得逍遙。
她又躺到了梨花樹下的躺椅上。
環顧了一圈,確保周圍沒人,她才將藏在懷里的酒拿了出來。
今早她之所以要跟著蘇漾一同上街,其實就是為了買壺酒喝。
自來到蘇州,她便未曾沾過一滴酒。
幾日沒喝酒,實在是嘴饞得很。
眼看著蘇漾要上街一趟,她實在是忍不住,便說要跟他一起去。
她是到了街上,聽說今日是知府千金大婚之日,才想到書里的劇情的。
不過在喝酒面前,這些都沒那么重要了。
享受生活才是王道。
可誰知,她剛拔下壺塞,手上的酒便不翼而飛。
幼恩再抬眸,便瞧見了出現在她身側的蘇庭。
“老家伙!”她低聲罵了一句,一下子從躺椅上跳了下來。
蘇庭聞了一下酒壺,隨即挑眉笑道:“小東西,還學會偷喝酒了?”
“也不知道是誰教會的我喝酒。”
蘇庭雖是個太監,但卻沒有半點太監的模樣。
也就只有在汪督公和陛下面前,他蘇庭能老老實實的,做個表面上的好太監。
背地里,他總是這樣沒個正形。
“這蘇州的酒,聞著味道還是比宮里的差一些,也不知道喝起來怎么樣。”
說著,他便要往自己嘴里送酒。
幼恩死死盯著他手里的酒,低聲罵道:“你還是個人嗎?我的酒你也搶?”
“這有什么,從前在西廠的時候,你又不是沒偷喝過我的酒?”
蘇庭嘴上雖是這樣說,要喝酒的動作卻停了下來。
幼恩正想上去把酒搶回來,卻忽然瞥見了蘇硯的身影。
他這應是從竹林回來了。
幼恩連忙面帶愁容,對著蘇庭道:“爹,我都說了,喝酒對身體不好。再說了,咱家這條件,你也是知道的。
像咱們這樣的窮人,哪里喝得起這么貴的酒,您以后能不能把這酒給戒了,這樣一來,大哥二哥也能少些負擔。”
蘇庭愣了愣,良久沒反應過來。
他起初覺得幼恩這是瘋了。
可當他瞧見朝著這邊走來的蘇硯時,這才明白過來幼恩這是打的什么鬼主意。
他倒也不反駁,反倒是樂呵呵的當著幼恩的面,喝了一大口這壺中酒。
幼恩見他就要把這壺中酒給喝完了,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好家伙,她一早上的念想,就這樣沒了。
蘇庭,你可真行。
她懶得再跟蘇庭斗,便又躺到了躺椅上,拿那件淺藍色鶴氅,蓋住了自己的頭。
蘇庭一邊喝著小酒,一邊打趣著她:“大夏天的,你倒是不怕把自己悶死。”
她露出一只眼睛,瞪了他一眼,用極低的聲音狠狠道:“總比被你氣死強。”
蘇庭還想再說些什么,就在這時,蘇硯忽然走了過來。
他身上帶著一種獨有的香氣,一靠近這邊,幼恩便分辨出這是他過來了。
她掀開蓋著頭的鶴氅,坐起身望向了蘇硯。
只見他手里拿了一件鵝黃色的衣裳,額頭上還帶著些汗珠。
他將手里的衣裳遞給了幼恩。
“聽大哥說,你想要一件鵝黃色的鶴氅,我給你買回來了。”
幼恩接過鶴氅,一瞬間有許多話想要說出卻止于言表。
蘇硯他是不是瘋了?
如今家里窮的都快揭不開鍋了,他哪來的錢去買鶴氅?
然而,這些話就快要到嘴邊時,卻莫名其妙地變成了一句詢問:
“所以,你今早是去砍竹子賣錢了?”
“嗯。”他點了點頭。
他身上確實沒什么錢,家里唯一值錢的,便是那一片竹林了。
他只有這一個法子。
“哥,你何必如此。那片竹子你不是要留著做折扇用的嗎?你那么愛竹,怎么能......”
她忽然將后面的話又咽了回去。
她瞧見了他手腕上的傷。
想來,應是他砍竹子時,不小心傷到了自己。
“就為了換這一身衣裳,實在是不值得。”
說著,她便沖進屋子里,想要找找有沒有能包扎他手上傷痕的東西。
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蘇硯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很輕,就連他身旁的蘇庭都沒聽清。
“沒什么值得不值得的。”
待幼恩再跑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左手一個藥罐,右手一卷長布和剪刀了。
她晃悠悠的跑到蘇硯身前,讓他坐到了躺椅上,自己則是做到了小杌上,小心翼翼地為他包扎了起來。
整個過程,蘇硯都沒拒絕她。
他很安靜,也不喊痛,幼恩包扎的時候也就沒那么多壓力。
可就在快要包扎好的時候,蘇硯忽然開口道:“叔父,我有一個問題,一直沒來得及問您。”
“你說。”蘇庭下意識覺得他要問一些不該問的話了。
他已經做好哄騙蘇硯的準備,誰知道蘇硯卻指了一下他手中酒,問了一句:“這是哪家的酒?”
蘇庭在心底輕輕松了一口氣,隨即笑著擺了擺手,“路過街上的時候隨便買的,我早已記不清了。”
他哪里知道這是哪家的酒,這酒又不是他買的。
就在他以為蘇硯的問題已經結束了的時候,他又聽到了蘇硯的聲音:
“我記得,宋家有個女兒,也愛喝酒。”
此話一出,幼恩正在為他包扎的動作微微一頓。
宋家有個女兒,也愛喝酒。
這個宋家之女,怕不就是她宋卿卿吧。
她連忙調整好心情,本著與她無關的態度,將自己置身于事外,繼續為他包扎著手上的傷。
蘇庭卻是有些慌了,他用喝酒來掩飾自己的慌亂,連著喝了三大口酒之后,才回答他的話:“是啊,是啊。
可惜,可惜宋家滿門,都已不在人世。”
蘇硯的目光輕描淡寫地掃過了幼恩的神色,隨即落到蘇庭身上。
“叔父節哀。”
他微微頷首,隨即又望向了自己已經被包扎好的手,對幼恩道了一句謝,便朝屋內走去。
蘇幼恩總覺得他知道些什么。
但是她不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