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空濛,涼風乍起,暮雨隨云拂陰白日。
像是關上了整座后山的燈,陰雨氣漸濃,周圍枝木花鳥霎時間隨光一同黯淡了許多。
這場雨偏在這時候來。
幼恩定住腳步,腦子里亂成一團,一時竟忘記了避雨。
他方才喚她幼恩?是她聽錯了,還是他真的已經認出她了?
怎會如此......她不是已經都說過了自己是宋卿卿?
況且他也已經將蘇幼恩當成三弟對待了這么久,從未有過懷疑。
怎么忽然之間他就喊出了幼恩這個名字?
是蘇硯瘋了,還是她耳朵出了問題?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際,蘇硯再次開口:“我知道是你。”
他知道...他都知道了?
什么時候?怎么知道的?
“我不是......”蘇幼恩妄圖解釋,卻想不出一個合適的理由。
不管說什么,在蘇硯面前,似乎都會破綻百出。
她總覺得自己騙不了他。
“好了,別瞞著我了。”他的語氣竟沒有分毫責怪。
幼恩緩緩轉過身,鼓足勇氣抬起眼眸看他。
他卻忽然抬手解開衣袍,一副要脫衣服的樣子。
馬上蘇庭他們就要找過來了,他莫不是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做些什么......
幼恩嚇得連忙退后兩步,“不,不...你不能......”
蘇硯見她這幅反應起初還有些茫然,轉瞬間想明白之后連忙解釋道:“知道你不想暴露身份,先穿著我的衣裳,把頭發整理一下,要不然,待會兒撞上他們該怎么辦?”
幼恩這才松了一口氣。
不過如今看來,蘇硯是已經認定了她就是幼恩。
她再狡辯什么都沒用了。
眼看著蘇庭等人離她們越來越近,無奈之下,幼恩只好任命。
她長嘆一口氣,將他遞過來的衣裳又推了回去。
“你以為,扮成男子就這么容易么......”
待會兒要面對的可是蘇硯和宣家人,中間還混著一個和她一起穿過來的江允南在里面,這一件外袍哪里能瞞得住他們。
蘇硯愣了一下,他也沒扮過女子,確實不知道這些事情都該如何去做。
幼恩沒再同他解釋,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道了一句:“跟我走。”
一語落罷,便拽著他快步往蘇庭等人的反方向走。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來不及了,再廢話幾句,他們兩個就走不了了。
待到蘇庭等人到半山腰的時候,只瞧見地上鮮血與雨水混雜,數十名身著黑衣的男子倒在地上,還有幾個被砍斷了手,看起來死狀極其凄慘。
這是江允南第一次瞧見這種場面,他嚇得連驚叫都忘記了,連忙捂住口鼻,背過身不看這些尸首。
相比之下,宣吾和蘇庭等人則顯得極其冷靜。
他們見蘇硯和幼恩并不在這群尸體之內,也就松了一口氣,下意識覺得他們此時安全。
宣吾拾起地上的繡春刀,仔細打量了一番,隨后道:“是錦衣衛的人。”
蘇庭在數十具尸首里一眼就瞧見了厲鹿那張丑陋而又猙獰的面容,那一瞬他只覺得晦氣。
“萬通狗賊是最近過得太過清閑了?他們錦衣衛都不用辦正事的嗎?閑著沒事跑到我們蘇州作亂。”
宣吾從厲鹿身上找出了一塊錦衣衛的令牌,他將令牌小心收好,遞給了身旁下屬孫林,吩咐道:“等回去之后,即刻上奏給陛下。”
蘇庭聞言連忙阻止:“別。”
來到蘇州城的是萬通的人,不是陛下的人,便能夠證明,陛下此時或許還不知曉幼恩在哪。
上報雖是能讓陛下懲戒萬通,可這做法對他們亦是不利。
若是此時上報,陛下對蘇州有所懷疑,命人來蘇州查探幼恩的話,恐怕不日后蘇家還會重蹈今日危險。
宣吾也沒多問,只是望了一眼蘇庭,隨后便道:“聽他的,這令牌暫且好生收著,帶人將這些尸首處理了,處理得干凈些。”
孫林會意,轉過身對身后眾將士喝道:“今日之事,就當沒見過,不可泄露半個字。”
眾將士應了句是,便隨他一同去處理這些尸體。
宣吾將這些尸體死狀粗略的查看了一遍,隨后問:“你家那兩個孩子,下手倒是果斷。”
蘇庭抬手,在他肩頭拍了兩下。
“想說他們下手狠就直說,拐彎抹角沒意思。”
蘇漾上前一步道:“可是,阿硯不會武,幼恩他也......”
說到這里,他忽然有些猶豫。
是啊,他好像并不知道幼恩是否習過武。
只是瞧著她身形瘦弱,不像是會武功的樣子。
蘇庭補充道:“幼恩也不會,況且她生性懶惰,就算去學了,也學不會。”
宣吾瞥了蘇庭一眼,低聲罵道:“老狐貍,在我面前還耍滑頭。
那你倒是跟我說說,這些人是怎么死的。難不成他們是自相殘殺,又或者是被什么世外高人......”
他話還沒說完,蘇庭便道:“沒錯,一定是我兒幸運,得世外高人相救。我就說,我們蘇家必然是有神明庇佑。”
宣吾道:“確實是,若無神明庇佑,就像你成天作死,不知道死過多少回了。”
“你個老頑固,怎么說話呢?”
蘇漾見二人一直在斗嘴,自己也插不上什么話,便仔細將周圍環境查看了一番,毫無發現之后便幫著宣家軍一同收拾這些尸體。
好在今日下起了雨,血跡被沖去了許多,要不然,這一帶瞧著怕是會更加駭人。
幼恩與蘇硯此時已回到家中,她將自己身上血跡簡單清洗了一下,隨后便回屋將長劍藏起,換上了自己的衣裳。
同往常一樣,她快速將自己易容成男子,才走出屋子。
蘇硯怕她今日淋了雨會受涼,已為她煮好了一碗姜茶。
幼恩端著姜茶坐在正堂的凳子上,微微低著頭,神色有些無措,像是做錯事的孩童在等候批判。
蘇硯正坐于她對面,靜靜看著她,直到她將手上的姜茶喝完,才問道:“若是今日不曾發生這件事情,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瞞著我們?”
“是。”幼恩很誠實地點了點頭。
“怎么瞞?你如今能瞞得住我們,可以后呢?
成家之后,你又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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