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玖調整了心情,盡量不受白逸寧的影響,點頭應了下來,“那就勞煩你送我家人去一趟余杭吧。”
白逸寧朗聲笑道:“都說女人善變,誠不欺我。姑娘方才還是烈火玫瑰,轉眼就成那嬌羞海棠了?”
“你……”蘇清玖這輩子不曾被人這樣懟過,心中悶了一口氣,不上不下的,又暗恨自己不爭氣,竟被這不要臉的貨色給迷了眼睛,簡直奇恥大辱,更是下定了決心,必須要退婚。
白逸寧也深知狗急了要跳墻的故事,笑了笑,倒也收斂了,不知不覺,兩人已經到了瓦子街。
眼前,人聲鼎沸,繁花似錦。
兩個人像是一下子從一片冰天雪地,走進了百花齊放的世界,燈紅酒綠,亂花迷眼,咿咿呀呀的戲詞兒從遠處悠揚地傳過來,混雜入喧鬧的人聲里,耳畔似乎聽了許多,又似乎什么也不曾聽見。
兩個人都無心閑逛,白逸寧說,他在這里有個老朋友,興許能收留他們一夜。
到了地方一看,頭頂的匾額上赫然寫著“雙玉樓”三個字,門口姑娘親自來迎,歡歡喜喜地帶人進了樓上雅間。
雙玉樓的主人許禾子姑娘擅彈琵琶,天下聞名。廳中臺上,正彈著蘭陵王入陣曲,竟是許禾子親自演出,那雙手如同急速變換的光影,快得叫人跟不上節奏,曲子鏗鏘有力,殺伐果斷,氣勢恢宏。
在那轉角的旋梯上,一向散漫的白逸寧也駐足看了半晌。
蘇清玖仰頭打量他,男子的目光十分沉靜,那眸子幽深如井,因這豪情萬丈的曲子醞釀著奇怪的情緒。
蘇清玖暗自打量,卻也看不懂那人在想什么?好像是跟曲子共情了。
直過了半晌,白逸寧才回了神,又是露出那玩世不恭地笑容,一邊調戲帶路的婢女,一邊瀟灑地上了樓。
蘇清玖被單獨安排在了白逸寧隔壁的房間當中。
她這才得知,自從白逸寧進了金陵城,便一直借宿在雙玉樓,先前還謊稱老板蠻橫,不一定能讓他們借宿,以此來威脅蘇清玖牽馬。
她真是信了他個鬼!
不過雙玉樓是茶樓,聽曲飲茶倒也罷了,并不曾聽說設有客房,白逸寧能夠住在這里,看來同許禾子的關系確實不差。
蘇清玖忍不住好奇地詢問婢女:“隔壁的那位白公子,跟你們家姑娘很熟嗎?”
“這,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不過姑娘對白公子確實很是照顧的。”
“哦!”那便是真的很熟了,她又問:“那他們是怎么認識的?”
“奴婢不知!”婢女搖搖頭,像是怕蘇清玖繼續追問,立馬便退了出去。
之后,蘇清玖百無聊賴,在房間里玩耍了一陣,耳朵一尖,便聽見隔壁的開門聲,好奇地扒開門一看,那許禾子竟然抱著琵琶進了隔壁的房間。
好啊,這白逸寧可真夠風流的,這就把人叫到屋子里去彈琵琶了。
蘇清玖一陣無言,心底里飄著一陣酸,在屋子里跺了跺腳,重重地關上門才算作罷。
真是沒來由,蘇清玖暗罵自己沒出息,順帶給自己洗個腦:白逸寧不是我未來夫君,白逸寧不是我未來夫君,婚書根本不作數,我管他作甚,他就是死在女人床上,也跟我沒有半毛錢的關系。好了,睡覺!
隔壁雅間。
許禾子進門后,優雅地走向窗邊的貴妃榻,給躺在上面正吃著葡萄的白逸寧福了一禮,“公子!”
“幾年不見,我的明珠姑娘真是越發動人了。”白逸寧笑著說,做派與那些登徒子無異,但臉上卻半無淫色,一片清正。
許禾子頷首而立,態度尤為恭敬。
就在這時,隔壁一陣咚咚咚的聲響破壞了安靜的氣氛,許禾子有些錯愕,忙開口道:“攪擾公子了,蘇姑娘還是個小姑娘,不如,奴再另外給她安排一間屋子如何?”
男子一時不曾回應,目光放空,嘴角卻微微揚起,像是想起了什么十分高興的事情。許禾子愣住,不曾見過白逸寧這般的神色,心中不覺泛著苦澀,低聲道:“公子,那奴先告退了。”
“過來!”白逸寧叫住了她,拍了拍身下的軟塌。
許禾子一陣緊張,面色緋紅,猶豫了一下,緩緩地走向塌前,白逸寧握住那只纖纖玉手,猛地將人拽過去,抱在懷中,許禾子滿是驚慌,嚇得把琵琶也掉在了地上。
男子并不憐惜,摟著她纖細的腰肢,翻身將她壓在下面,一只手掌撐在床榻上,俊秀的容顏不停地靠近。
許禾子緊張地閉上眼睛,雙手握緊,又松開,等到對方的氣息逼近了耳際,才鼓起勇氣,將雙手慢慢地抱住那個精瘦而健壯的身體,整個身體都幸福地貼向了對方。
而男人卻在她回應的剎那僵住了,一個利落的翻身,一臉凝重地坐在另一側,忽而又站起了身,緊皺著眉頭,似乎是后悔了剛才的惡行。
“公子”許禾子面露失落之色,旋即起身,撿起琵琶,將凌亂的軟塌收拾了一番,體貼地說道:“公子您別為難自己,若是公子定要以這般自污名聲的方式才能自保,奴愿意陪公子演下去!”
白逸寧的神色放松了下來,目光垂了下去,低聲道:“對不起!”
“公子永遠都不必對奴說對不起!奴生是您的人,死也是您的鬼,一點名聲,奴并不在乎。”許禾子柔聲說道。
白逸寧思量了半晌,終于下定了決心道:“今夜,你便在這里歇下吧!”
許禾子得了恩許,溫柔地彎起嘴角,放下琵琶,嫻熟地過去伺候白逸寧更衣,迷蒙的燈火映著男子俊朗的容顏,許禾子此生也未有這般的幸福時刻。
這是她的夢,從年少開始,一直做到了現在。
自從那個錦衣少年把她從風塵之地救出的那一刻開始,她便有了贈琴之心,奈何門第懸殊,她這輩子絕無伴他身旁的可能,或許求這一時的歡愉也已經是難得了。
男子輕輕地推開了她的手,正聲道:“你睡吧。我還有事!”
話落,便推開了窗戶,瀟灑地一躍而下。
許禾子滿臉落寞,望著背影消失的方向,終究只能是長長地嘆一口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