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真的捅了馬蜂窩了。
蘇清玖看著已經閉上了雙眼的南齋,不忍去打擾他。
但是眼前這也餓狼顯然也并不打算輕易放過他們兩個,紛紛嚴陣以待。
沒有辦法了。
蘇清玖拿起南齋的那把劍,擺開了陣勢。
劍很沉,比她平時所練的木劍要沉上許多。
她不知道的是,一個厲害的劍客,與自己的劍是有心靈感應的,在她動了那劍之時,南齋便已經醒了,他正看著女子的背影,面色沉沉。
眼前的女人,她并不習慣這么沉的劍,所以腳步有些虛浮,但她仍然雙手握著劍,用著最簡單的招式,一下又一下地掃過那狼群。
還好,與她對戰的并不是一個用劍的高手,不然,在她第一次出劍的時候,她的劍就已經脫手了。
但眼前的女人,拼盡全力,一開始只是艱難地握住那劍,慢慢地便與劍熟悉了起來,后來,借著那長劍,也能打出一些連貫的招式。
南齋靜靜地看著她,并沒有打擾著女子的發揮。
他心里明白,眼前的女子,是不想打擾他休息,她那樣費盡了心機,只是想照顧他,他不能不承這份情。
雖然,他不明白她為什么要對他好,但她應該不希望他此刻出手相幫。
蘇清玖使的劍越來越流暢,雖然身上增添了很多的新傷,但她卻沒有出聲,身邊倒下了幾只餓狼。
但還有更多的餓狼在遠處等待著她筋疲力竭,好將她吞進腹中。
雨下得有些大了,那微弱的火光終于全部滅掉了,漆黑一片的暗夜之中,無數的綠色眼珠子在眼前晃動著。
巨大的壓迫感隨之而來,蘇清玖瞪大了雙眼,心中感到一陣恐慌。
眼下,就算再不想打擾某人的休息,她怕是也不能再逞強下去了。
不然,他們兩個都得死。
“南齋,輪到你守夜了!”蘇清玖大聲喊道。
那話一動,她感覺到身邊有一陣微風飄過,忽然,有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舉起了那把漂亮的長劍。
那一把她單手無論如何也舉不起的長劍,此刻卻變得十分聽話。
那把劍停頓在半空之中,并沒有半分別的動作,但蘇清玖卻感受到了一股空前的壓迫,那壓迫來自于空氣之中,也來自于她身后的那個人,在這種壓迫之下,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好似在經歷一場無盡的浩劫,你從心底里對面前這個人的強大,感到震撼與欽佩。
那綠色的眼眸也停止了晃動,真像是鑲嵌在夜幕里的寶石,成了死物。
轟地一聲,一劍揮舞而出,南齋帶著她,身形極快地變化,在極短的時間內,打出了一套極其復雜的劍法,那劍法大開大合,變化無窮。
她雖然不能看清楚其中的任何一個招式,但那種快而瀟灑的變化之中,她能明顯感覺到這套劍法的無窮威力所在。
她既震驚又欽佩。
這個人,明明受了這么重的內傷,卻還能帶著她打出這么一套jing彩絕倫的完美劍法,實在不得不讓人敬佩啊。
一劍落下,狼王發出一聲嗚咽,斃于那一劍之下。
狼群中的其他野狼,也幾乎在瞬間被奪去了生命。
倏忽的時間太短,短到蘇清玖都來不及意識到到底發生了什么,短到一切都像是一場幻夢般不真實。
但隨之而來,壓在她肩上的重量,又讓她立刻回到了現實。
使出威力如此巨大的一劍之后,那人虛脫了,應該是不自覺地趴在了她的肩上,意識到不對之后,猛地抬起頭,企圖自己站穩。
蘇清玖忙把他扶住,她看了眼前的人一眼,他一臉的鎮定,在短暫地借力之后,很快就穩穩地能自己行動了。
蘇清玖見他的背影,穩穩地踏在砂石上,走向他們方才待著的那個地方。
那里的石壁向內凹陷,可以勉強躲一下雨。
見他走得沉穩,蘇清玖把手放在頭頂遮雨,也小跑了過去。
“你那招式有名字嗎?”蘇清玖問道。
南齋回頭看了她一眼,“秋風渡!”
劍起之時,如秋風起,一夜橫渡萬千山河,瞬息摧毀花紅柳綠。
這么威力巨大而一招,卻有這樣一個詩意的名字。
“下半夜了,你休息吧,我守夜!”眼前人面無表情地說出此事。
蘇清玖本想再爭取一番,但見到南齋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明白自己大抵是沒有辦法再次說服他了。
“你身上的傷?”她蜷縮進山體露出的凹陷處,閉上眼睛之前,又這般問道。
南齋沉聲回道:“無礙!”
蘇清玖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這一夜實在是太累了,雖然她擔心著南齋身上的傷勢,但一沾地,還是沉沉地睡了過去,睡下之時,身上的衣服都還是濕的。
睡夢之中,她感覺到身上涌現出一陣溫暖,她不自覺地靠近那種溫暖,源源不斷的暖流,掃除了身上所有的疲憊,就連那隱隱作痛的傷口都平靜了不少。
一夜過去,她起來時,神清氣爽。
一睜開眼,她身上滑落了南齋的外裳,她揉了揉眼睛,一夜的微雨過去,山間升起了明亮的日頭,暖融融地照在臉上。
夜盡天明,真叫人心情大好啊。
她起身看向四周,卻沒有見到南齋的身影,于是皺了皺眉頭,往溪邊走了兩步,拘一抔溪水,洗了洗臉。
奇怪,昨天受了不少的內傷,今早卻好似沒事了一樣,當真是神清氣爽。
昨晚睡下時,身上的衣服都是濕漉漉的,她原來還擔心會因此得上風寒,但此刻卻發現,衣服全是干爽的,非常舒適。
不會是南齋幫她療傷了吧。
蘇清玖心中好奇,簡單地梳洗一番之后,就四處去尋南齋。
他并沒有走遠,很快在溪邊的樹叢里,就傳來了窸窣的聲音。
蘇清玖驚喜地沖了過去,果然看到一個灰袍的人影,好似卡在了一叢帶刺的荊棘叢里。
“南齋?”
灰衣人影背對著她,正在同纏住他衣衫的荊棘叢做抗爭,聽到有人聲,驚喜地道:“小姑娘,快來幫幫我,哎喲,可真是把我給困慘了。”
“你不是南齋!”
“我確實不是你的情郎,但俗話說得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位女俠啊,你行行好,快幫我把這些該死的刺藤給挪開吧!”
無數的刺藤勾在那人的衣服上,他穿的單薄,不敢亂動,一旦亂動,刺藤便會透過衣衫扎到他的肌膚。
雖不是南齋,但這樣的小忙不可不幫,蘇清玖上前去解圍,耐心地給他解刺藤。
“你們在做什么?”
蘇清玖正蹲在灰袍男子的腳邊給他解刺藤,一陣男聲打破了這奇怪的畫面。
蘇清玖下意識轉頭看去,驚喜地發現是南齋,看他生龍活虎,中氣十足的,一顆心也就放松了下來。
“你餓了嗎?待會兒我給你烤一條魚吧!”蘇清玖開心地提議,她做的烤魚,家里人都說香。
“嗯!”南齋只是冷漠地應了一聲,這冷冰冰的傲嬌鬼,可真是讓人無奈。
“小姑娘,你男人剛才在林子里吐了好大一口血,受這么重的內傷,吃條魚可補不回來啊!”
“你說什么?”蘇清玖驚詫地問道。
“他胡說的!我烤了一些狼肉,可以吃了。”南齋冷冷地說道。
蘇清玖忙追過去問道:“你還好嗎?我們趕緊回去吧,別找那東西了,我們回去吧!”
她實在是有些擔心,這么厲害的一個人物,可不能掛在這種地方啊!
“我沒事,一個江湖術士的話,不足為信!”南齋態度冰冷,說話的語氣有些毋庸置疑。
若是放在以前,蘇清玖只會覺得他盲目自大,但通過昨日對他的了解,她想,他越是這樣毋庸置疑,事情往往越嚴重。
“姑娘,女俠,你別不管我啊!先把我救出來啊!”身后的灰袍男子大聲喊道。
蘇清玖看了一眼南齋,又回頭看了一眼那灰袍男人,無奈地回去救人。
南齋也跟了過來,手起劍落,似乎是為了驗證他沒事這句話,他一下子劈碎了灰袍身上的刺藤。
灰袍身上黏著刺藤,但已經可以從荊棘叢中脫身了,他渾身套著綠色的枷鎖,像個草頭人似的,滑稽地走出來,一邊自己給自己除刺藤,一邊熱絡地跟他們套近乎。
“在下姓陸名夭,是全大燕最厲害的堪輿師,今日多謝兩位相救,實在是感激不盡。此地離金陵很近,若是兩位不嫌棄,在下請你們去金陵最負盛名的晚晴樓飽餐一頓如何?”
蘇清玖這才認真有機會打量眼前的灰袍男人,他年紀不大,大概二十來歲,身上穿著的一身衣裳,仔細看才發現是道袍,頭頂的玉冠,也是黑白玉石鑲嵌而成的陰陽雙魚發冠。
此人雖然狼狽,但卻并不相識走江湖的術士。
“最厲害的堪輿師?你自封的嗎?”這名字,確實沒有聽過。
但凡是做生意,多少要看看風水,風水先生倒也聽過幾個大名,沒道理最厲害卻沒名聲的。
這人身份可疑,說話又浮夸,頻頻套近乎的方式叫兩人都心生不喜。
蘇清玖率先拒絕道:“不必了,舉手之勞罷了,我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道長不必客氣了。”
“哇,好香的肉啊!我嘗一口,你們不會介意吧!”嘴上是這樣問,這個陸爻道長已經像只猴子似的跳了過去,拿起了最大的那一只狼腿,十分享受地啃了起來。
滿目都是野狼的尸體,橫七豎八地躺著,鮮血流了一地,雖被雨水沖淡了顏色,這片沙地還是帶上了血腥的粉紅色。
此時,才看到戰況有多慘烈。
昨晚的那一招,可算得上是空前絕后的一招,威力竟如此巨大。
而有著如此強大力量的男人此刻站在陸爻面前,他冷眼瞧了陸爻一眼,又坐了下去。
蘇清玖跟上前去,剛坐下,便看到南齋給她遞了一塊切好的肉片。
她拿著香軟的肉,小心地吃了起來。
“天師府的高徒,跑到著鳥不拉屎的林子里,是想做什么?”南齋冷不丁冒出來一句話。
蘇清玖詫異地抬頭看向陸爻,只見他驚得下巴都掉了,拿著那塊狼肉,合不攏嘴,傻了好一會兒。
身上并沒有任何標志可以看出來他的真實身份,而天師府作為道門正統,一向修仙問道,不問世事,很少會在世間留名,不知道南齋是怎么看出來的。
若是他真是天師府的人,應該也是天師府的門徒,看樣子還是第一次下山,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么會被認出來。
“我只是隨口一說,看你這樣子,倒是證實了我心中的猜測。”
南齋見他如此反應,又補充了一句。
殺人誅心,真可謂是殺人誅心啊!
蘇清玖心中暗自叫絕啊!
這個男人,jing準地猜測陸爻的身份,又試探驗證,驗證對了也就罷了,他還偏偏說出來,這是要氣死陸爻啊!
是為了報復他亂說話之仇嗎?
蘇清玖認真地看著南齋那張帶著銀色面具的冷臉,心中暗想,以后得罪誰,也別得罪南齋,真是不好惹。
氣不過的陸爻丟了啃食大半的狼腿,語氣不善地道:“不就吃了你一只狼腿么?等到了金陵,我十倍賠償給你!哼,小氣。”
南齋淡定地吃完一片肉,回擊道:“我看你根本就是迷路了,沒找到出去的方向,所以非要跟著我們吧!”
“……你……”這回他學老實了,板起臉,把表情收住,傲嬌地說道:“才沒有!”
“那好!既然吃完了東西,就請離開吧。”
“我……”陸爻最終還是沒有崩住,胸口起伏,“好吧,就算你都猜對了,那又怎么樣?”
“小姑娘,你帶我出去,我給你算一卦,如何?”
蘇清玖皺起眉,狐疑地看向陸爻,然后搖了搖頭,“算卦啊!我不是很信命!還是算了吧!”
“你們兩夫妻,是一個鼻孔出氣是吧。我陸爻還不信自己……”走不出去!
兩人低頭吃著東西,都不看他。
陸爻最終沒把那句話說出來,算是給自己留了一個臺階下。
不一會兒,他就像個泄了氣的皮球,焉了吧唧地道:“好了,我已經在這片山里繞了一天一夜了。你們要是能帶我出去,我就告訴你們一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