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奶奶這時從廚房出來,見景召回來:“小召,井屋的門壞了,你等會兒修一下。”
他慢了半拍才應道:“嗯。”
商領領身上穿著洪奶奶的針織開衫和碎花褲,磚紅色搭配藏青的碎花,腳下趿著大紅色的橡膠拖鞋,照理說應該村里村氣,但十八歲的小姑娘正是豆蔻年華,出落得大方秀美,老年款也教她穿出了一股生機活潑。
她自己的衣服都濕了,洪奶奶說這天燥熱,晾上一會兒就能干。
商領領哪里洗過衣服,隨便過了過水,晾在了院子里的繩索上。
院子里有一張用石頭砌的桌子,小鵬撅著屁股趴在上面,景召在教他寫作業。
旺財趴在石桌旁邊,偶爾沖商領領吠上一句,洪奶奶跺一跺腳,它就又老實了。
“小商。”
小商拘謹地坐在曬著衣服的繩索旁邊:“嗯。”
洪奶奶邊摘著黃豆芽:“你說你家在哪來著?”
洪奶奶也快七十了,記憶力不大好,因為生著病,瘦骨嶙峋。
老人家耳背,商領領大聲地回話:“在帝都。”
“那很遠啊,你是來走親戚的嗎?”
她說不是:“我聽朋友說,這里的景色的好,過來畫畫。”
她的工具都裝在一個包里,放在了井屋旁邊的屋檐下。她學過畫畫,學過兩年。
洪奶奶是個心善的老人家,笑起來慈眉善目:“那跟我家小召差不多,他也經常出去拍照。”
商領領偷偷看過去,景召正在教小朋友算數,他似乎有些走神,小朋友問了他兩次是不是等于十一。
大雨過后,碧空如洗,白天都快過去了,太陽居然還趕著尾巴鉆出了云層,倔強地灑下了幾縷橘紅色的霞光。
晚霞下面,曬在繩索上、少女的裙擺輕輕搖晃。
商領領挪了椅子過去,幫著洪奶奶摘黃豆芽。
“你也是大學生嗎?”
“不是,我高三。”
“那不是還有幾個月就要高考了?”
洪奶奶沒讀過多少書,但村里出過幾個大學生,知道六月份要高考。
村頭景老三家的女兒也是今年高考,一家子都跟著緊張,天天好吃好喝地補,生怕孩子營養跟不上。
商領領回老人家的話:“我不用高考,已經保送了。”
她跟商請冬都保送了帝都大學,方路明的媽媽正在到處捐樓。
洪奶奶尤其喜歡學習好的小孩,看商領領的眼神越發的慈愛。
“小鵬啊,趕緊好好學習,以后跟姐姐一樣保送。”
小鵬答應奶奶:“啊……哦。”
“這道算錯了。”景召不適合當老師,一點也不嚴厲,“四乘五怎么是二十一?”
小鵬睜著小眼睛,天真無邪地看著景召:“二十二嗎?”
洪奶奶心想,保送還是算了。
太陽就趁著雨后出來了一小會兒,又慢慢落下了,天色將暗,洪奶奶問小姑娘怎么回去,她說家里的司機會來接她,應該已經在路上了。
司機來得慢,心善的洪奶奶留了小姑娘吃晚飯,晚飯有豆腐魚湯,還有紅燒魚塊。
飯桌上都是洪奶奶和商領領在說話,說的都是家常,問她家里做什么的,有沒有兄弟姐妹之類的,她耐心地一一作答。
景召從頭到尾沒有和她講過一句話,也沒有眼神交流。
他的餐桌禮儀很好,商領領覺得他可能上過禮儀課。他不是洪奶奶的親孫子,一年前來的景家村,洪奶奶對外說是親戚家的孩子,具體是誰家洪奶奶不說,商領領也沒有查到。
飯后景召去洗碗。
司機終于到了,把車停在了院子外面,還帶來了補品和水果籃過來。
商領領把謝禮送給了洪奶奶,然后去院子里收衣服。
井屋外面接了水管,洗衣服和洗碗都在那邊,院子里拉了根線,按了一個瓦數不高的燈泡,光線很暗,少年與少女的輪廓似隱似現。
她走到他身邊:“你還記得我嗎?”
“嗯。”他低著頭在洗碗,“侯棗莊。”
昏昏夜色里,少女沒有公主裙,沒有紅寶石,穿著不合身的碎花褲子,頭發也被風吹得亂糟糟,即便這樣,她也沒有半分黯然失色,如果要用一種花來形容她,最合適應該是藍色妖姬,傲然、張揚,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
她正式地介紹自己:“我叫商領領。”
他回:“景召。”
“你都看到了吧?”
放了洗潔jing的碗握不住,從景召手里滑了出去,咕咚一聲掉進水里。
洗潔jing的泡泡濺到了他袖子上,晶瑩剔透的。
商領領伸出手,點了點。
泡泡破了。
少女笑了笑:“那你是不是要負個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