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極力推辭,范景明還是親帥衛隊送出了幾十里,禮數很是周全,態度極其殷切。
范景明之所以對如此禮遇,除了對他心存敬重,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眼下主政戶部,所有駐外軍隊的給養都由戶部調撥。
分別之時范景明終于聽到了自己最想聽到的話,‘范將軍請回吧,戶部擬定撥發慶陽的一百萬兩軍需半月之內定當送到。’
之所以沖范景明做此保證也有多重考慮,一是慶陽地處交通要道,乃是秦州最為重要的邊關重鎮,擔負著南北西三面防務,軍需軍餉必須保證。二是范景明是皇上的親信,及時足額的供給糧草既是給范景明面子,也是給皇上面子。
回程的心情比來時的心情要輕松許多,二更時分眾人來到復陽地界,雖然也可以亮明身份進城過夜,卻不想太過張揚,眾人自先前休息的破屋生火露宿。
余一和釋玄明還保留著念經的習慣,不過他們并不誦讀出聲,只是打坐默念,楊開的話一直不多,默然的坐在火堆旁添柴看火,大頭與坐在東南角落小聲說話。
“大人,您想什么呢?”大頭看出在想事情。
“我在想朝廷對咱們的擢升和嘉獎。”隨口說道。
大頭說道,“您本是正三品,此番直接擢升從一品,越過了從二品和正二品兩個品級,咱們斬殺了楊復恭,又幫助朝廷奪回了慶陽的兵權,朝廷擢升您兩個品階也沒什么不妥啊。”
“朝廷對我的擢升沒什么問題,朝廷知道你們四個是我的人,將你們全部擢升為正五品也說得過去,”搖頭說道,“我想的是朝廷為什么不等我們回去再論功行賞,而是急切的派太監過來傳旨。”
“可是為了凸顯朝廷對您的重視?”大頭猜測。
搖了搖頭,“不全是,皇上此舉應該有其他考慮,我在拜入龍虎山之前曾經有過一個師父,除了我,師父還收了四個徒弟。丐幫知道這些情況,也知道占據申州和平州的是我二師兄和三師兄,龍顥天肯定會將這些情況告訴皇上,而我的三師兄曾經火燒平康坊并斬殺了包括洪郡王和兵部尚書在內的王公大臣。”
雖然沒有把話說的太透,大頭仍然心領神會,“您的意思是朝廷趕在咱們回去之前降旨嘉獎,為的是防止您回去之后憑借此行的功勞為您的二師兄和三師兄求情?”
“很有可能,”點頭,“皇上擔心我這么做,所以提前降旨嘉獎,目的是堵住這條路,防患于未然,既然朝廷已經嘉獎了咱們,我也就不便再為兩個師兄求情了。”
大頭說道,“火燒平康坊的事情鬧的很大,我也聽說了,洪郡王是皇上的叔叔,您的三師兄殺了他,皇上的確不太好赦免他。不過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早晚得處理,皇上一直這么拖著,到底想干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想的,”搖頭說道,“但他派太監提前宣旨一事,間接向我們透露出了另外一個信息,那就是主動權永遠在他的手里,他賞賜我們什么,我們就得接受什么,而不是我們想要什么,他就賞賜我們什么。”
“好像的確有這個意思,”大頭點頭過后出言問道,“大人,您感覺平州的事情皇上到底想怎么處理?”
“目前來看他怎么處理都不對,”說道,“皇上絕不會赦免我兩個師兄,因為一旦下旨赦免,他就背上了不忠不孝的罵名,但皇上也不能派兵去攻打他們,不然就是給我難堪,而我眼下身居要職,萬一撂挑子跑了,他一時之間還真找不出合適的人選來接替我。”
“大人言之有理,但這事兒不處理,遲早都是隱患,”大頭多有顧慮,“朝廷不用派兵圍剿申州和平州,只需圍而不打就能致他們于死地,這兩座城都不大,里面儲備的糧草肯定也不多,米糧吃完了,接下來怎么辦?”
嘆了口氣,“我二師兄也是因為接濟三師兄糧草而陷進去的,他們肯定知道我現在已經身居高位,也寄希望于我,希望我能從中斡旋,和平化解,這也是他們遲遲沒有起兵攻打其他城池的原因,如果一直等不到我的消息,而城中米糧告罄,他們很可能會起兵擴張,因為這是他們唯一的活路。”
聽得言語,大頭也隨之嘆氣,轉而問道,“大人,您的這兩位師兄武功如何?”
“他們二人練的也是混元神功,”說道,“只是他們不得兼修陰陽,二師兄練的是赤陽神功,三師兄練的是玄陰神功。”
“我的天哪,”大頭眉頭大皺,“他們若是起兵造反,行伍將校還真攔不住他們。”
面露苦笑,“師父當年收集了不少神功秘籍,為了防止江湖眾人覬覦搶奪,這些神功秘籍都由我們四人默記背誦,除了混元神功,他們每人還默記了四部神功秘籍,如果他們愿意,可以在短時間內提攜出大量實力強大的幫手。”
“啊?!”大頭駭然瞠目,“那怎么辦呢,這事兒不能再拖了,開春兒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那兩座城池的儲糧肯定不多了,萬一糧草耗盡,他們只能起兵,到時候就真的沒有回頭路了。”
見皺眉不語,大頭轉身看向另外三人,“都別裝啞巴,大人說話也沒避諱你們,你們有什么主意?”
聽得大頭言語,余一和釋玄明都睜開了眼睛,楊開也抬頭看向。
“大人說的對,”楊開說道,“皇上搶在咱們回程之前下旨嘉獎,很可能是不想給大人開口為二人求情的機會。”
見楊開沒給出有用的建議,大頭又看向釋玄明,“大師,你有什么好辦法?”
“這事兒可不好辦哪,”釋玄明搖頭,“看皇上這架勢是不想讓步的。”
“你這說了等于沒說,”大頭擺手之后又看向余一,“師太,你怎么看?”
余一說道,“此事拖不得,拖到最后大人很可能要面對手足相殘的處境,皇上也不可能赦免他們,依我看眼下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設法去跟他們見一面,看看他們是什么意思,如果他們愿意,可以安排他們悄然退走,遠離避禍。”
“這個辦法可行,”大頭說道,“他們如果真跑了,皇上看在大人的面子上,也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予追究了。”
此時四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身上,點頭說道,“回去之后我盡快安排一下手頭的事情,設法去見他們一面。”
議到此處,此事就算告一段落,短暫的沉默之后,又道,“皇上此番嘉獎擢升,你們四個全是正五品,由此可見在皇上看來你們全是我的死黨,如果你們有誰不想牽扯太多恩怨是非,回去之后立刻上書辭官,或許還能全身而退。”
的言外之意非常明顯,那就是四人從今以后就要跟他綁在一起了,共同進退,福禍共擔。
若是換做其他話題,大頭肯定第一個表態,但此事關系到其他人,他若是搶著表態就有綁架裹挾之嫌,只能默不作聲。
他不做聲,楊開也不說話,余一和釋玄明也沒有表態。
雖然四人都不曾鄭重表忠,但沉默已經表明了四人的態度以及對他的絕對信任。
半夜無話,次日早起眾人再度啟程,由于沿途不曾換馬,行的就慢,當天夜里自官家驛站歇了一晚,次日未時回返長安。
回到長安之后,先安排了御史臺的事情,他此前曾經派出一批御史巡查地方吏治,當時人數較少,中途還跑回來幾個,此番直接大規模派出巡查御史,眼下朝廷的國庫又空了,想要快速聚財,只能自貪官污吏身上下手。
午后,先去了一趟吏部,蘇州是上州,上州長吏是正五品,想要提拔任用正五品的官員必須經過吏部,直接找到吏部尚書說明緣由,只說蘇平措在誅殺楊復恭以及奪取慶陽兵權這兩件事情上都立下了功勞,屬于有功之臣,為免遭到楊守信余黨的報復,便將其調回家鄉任職。
是戶部尚書兼御史大夫,吏部尚書自然不會駁他面子,最主要的是言語之中沒有公事公辦的意思,而是流露出了私下調用的請求,說白了就是承認欠了吏部尚書一個人情,對于讓欠自己一個人情的機會,吏部尚書自然不會放過,只道包在他的身上,一切從簡,三日之后吏部公文就下發到蘇州府。
道謝之后離開吏部回返戶部,喊來下屬官吏,命其將既定調撥給慶陽的一百萬兩軍需加急發放,確保半月之內送抵慶陽。
下午一直留在戶部處理公務,戶部關系到社稷民生,是公務最為繁重的衙門,而戶部尚書則是六部之中最為辛苦的堂官,他前后離開了七日,案頭上的積壓的公文已經堆積如山。
等到處理了積壓的公務已是二更時分,雖然戶部也有住處,但還是習慣性的回了御史臺,途經西廂時下意識的想要撩起門簾,但抬手之后才想起黑公子已經讓自己送給了倪晨伊。
先前往復奔波多有乏累,躺下就睡,辰時方才蘇醒。
剛剛下地開門,卻發現楊開一臉急切的走進了后院兒。
“出了什么事?”皺眉問道。
“兵部早報,平州叛軍發兵外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