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杜沖干笑兩聲,道:“二爺還讓我去百川堂辦點事……不過,家家戶戶都是關著門過日子,也沒人在意別人家究竟怎么回事。只道是,誰家又娶妻了,誰家又添孫了,這都是大喜事……夫人,我先走了。”
見管家離去,閆世青眼睛滴溜溜轉了兩下,起身對母親楊氏道:“娘親,杜管家說的有道理,不如,您就讓我大哥娶了梅香吧。也就是掛個名分,以后還讓梅香跟著您住。這樣,梅香母子既有了著落,南夕的娘家也不會過問,親朋好友還都道您添了孫兒。這一舉好幾得呀。”
“恐怕世松不肯答應吧?”楊氏猶疑不決,聽聞杜管家和閆世青的輪番講述,她已動了心思,道:“他素來雅正,眼下心情、身體都不好,令他納妾,怕是不會應允。況且梅香還懷了你的骨肉,該是……”
“娘親,您就全當讓梅香給我大哥沖喜不就得了。再說,就只是掛個名分在東院那邊,為的不就是能保住梅香肚子里的閆家血脈。您都這么大歲數了,旁人家早都兒孫滿堂,您眼跟前還一個孫兒也沒有。我大哥若是不應,您就甭管他,閆府舉辦個婚禮,給梅香個名分,以后大家該怎么過,還怎么過。大哥照常鎖著他的東院,咱都不去招惹他,梅香還守著您。等她生下孩子,剛好您還可以幫著帶帶。”閆世青侃侃而談,什么都替閆世松安排好了。
想到自己也將要抱上孫兒,還是貼心暖意的梅香生的,夫人楊氏面露欣悅,沉吟道:“就這么定了,待我與你父親商議下,選個好日子,閆府就給東院納妾。”
有了母親楊氏這句話,閆世青長舒口氣,壓在心頭的一塊大石頭,總算是落了地,瞬間呼吸暢快了許多。
三日后。
喝湯藥時,閆世松從徐媽口中得知,母親要將她的貼身丫鬟梅香,許給自己做妾室。并且,徐媽閃爍其詞,言下之意,仆人們私下在傳,梅香像是已經懷了二少爺的孩子。此事,除了西院尚蒙在鼓中,閆府上下皆知。
出乎意料的是,閆世松坐靠在床上,面無表情,看不出絲毫的情緒波動。半晌后,只淡淡地說:“我如今已是廢人一個,倘若對他們尚有些用處,便由他們去。但是,東院的大門要鎖緊,不準許他們任何人進院。婚禮那天,也不準他們前來叨擾我。此事是我母親要納妾,與我無關。”
喝完湯藥,閆世松問徐媽:“近日,你可曾見過大少奶奶?”
“沒見過,但是聽聞大少奶奶只要一下山,就有人跟在她身后罵她,用爛泥丟她。所以,大少奶奶幾乎不到山下來。聽老丁說,她在東山上忙著修葺老宅,時常打獵。世達少爺倒是隔三差五就過來送些野味和柴火,人到后門外,放下東西,就回去了。”徐媽說。
“她可是與世達住在一起?”閆世松猶疑半晌,終是問出。
“二月里,他倆才修起一間房,眼下是住在一個院里,一人一間房。”徐媽說。
“你出去忙吧,把書拿給我。”閆世松交代。
徐媽把桌案上的書,拿給床上的閆世松后,走出門去。閆世松把雙手撫在書上,閉上了眼睛,片刻,兩滴淚水順著鼻翼滑落,滴落到書本的封皮上。
十日后。
在夫人楊氏一手操辦下,閆府東院將梅香納為妾室。婚禮只請了些要緊的親友前來,辦的很簡單。
令親友們不解的是,婚禮全程沒見到大少爺閆世松的身影,里里外外都是二少爺閆世青在應酬。夫人楊氏解釋道,是因長子閆世松身體欠安,才由次子代勞。眾人只道閆府東院這次納妾又是為的沖喜,便也沒有過多探究。
但是,閆府上下,除了西院的人,都知道其中的貓膩。亦或許西院的周媽和娟兒也早已之情,不過是不敢挑事說與王南夕知曉。
大少爺閆世松的妾室,實則是二少爺閆世青的,成了閆府內公開的秘密。除了二少奶奶王南夕,誰都知曉,但誰都裝作不知情,諱莫如深。
閆府宴請賓客這日,閆世達給吳家飯館送完木柴后,路遇親戚,被拉著一同去閆府蹭酒吃。酒足飯飽后,閆世達包了兩根大棒骨,揣著喜糖抓果,醉醺醺地返回東山老宅。
谷雨做好飯菜,一直在等他回家。見閆世達喝的渾身酒氣,還帶回了喜糖,問他:“誰家娶親把你拉去湊數?”
閆世達憨笑著說:“堂哥娶新嫂嫂了。”
“那個堂哥?”谷雨問。
“我就一個堂哥,世松哥。”閆世達臉色通紅,酒已經上頭。
“世松哥又娶親了?”谷雨睜大雙眼,難以置信。
“納妾,嬸嬸把梅香給他了。”閆世達搖晃著往床上爬去,準備睡下。
“世松哥納妾了……”谷雨眼中浮起一層霧水。
見閆世達已經睡下,谷雨從他房內緩緩走出,站到院子里仰望星空,喃喃道:“你明明說過,終身只伴我一人,承諾過你此生不納妾……”淚水一顆接一顆地滾落,她又低頭往閆府的方向望去,那邊,燈火通明。
谷雨獨自站在東山半山腰處,失聲痛哭,大黃狗聞聲跑過來,將頭偎依在她的腿側,陪著她。
那一晚,谷雨就一直站在那里凝望著閆府,直到山風變冷,凍透了她的襖裙和胸口。
梅香嫁給閆世松后,卻是連東院大門都沒能進去,一直住在正院陪著夫人楊氏。
之后的閆府家宴,梅香也坐到了席間,閆世松的座位卻總是空著。
用膳時,見夫人楊氏對梅香尤其關照,梅香又時不時會干嘔兩聲,王南夕蹙起眉頭,心生疑惑。私下里問閆世青,這梅香莫不是有喜了?
閆世青道:“東院的事,我怎會知道。”
王南夕狐疑,道:“我聽聞大少爺眼下連床都下不來,梅香又怎會才成親就有喜?”
“不然你自己去東院問問我大哥,梅香是怎么懷的?”閆世青看似云淡風輕地笑著說。
“這種話是弟媳能問大伯哥的么?”王南夕白他一眼,道:“我不過是奇怪,你大哥都半死不活的人了,她還能懷上孩子,也太……”
“勞心多了,老得快。東院的事,夫人就莫要操心了,你只需管好咱們西院就成。平日里,多跟為夫親近親近,你也能很快有喜。”閆世青笑著摟住她,抱去床上。
過了些時日,王南夕還是沒能忍住,又將此事告與自己的母親張氏,張氏冷笑,道:“她不過是個妾室,你勿用將她放在心上。只要東院沒有正房,生不下嫡子,以后閆府就沒人能和你相提并論。那大少爺不過是秋后的螞蚱,還能再活幾天?百川堂早晚都是你們西院的。”№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