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爺瞪著倆無神大牛眼,怒斥道:“我怎的不敢?我豈是那膽小之人!但那群野猴子想的這損招,我怎可能去做?我也是讀過圣賢書的!他們是荒蠻之人,沒見身上的毛都那老長?在眼球上開刀,眼珠子不就淌了!”
金老爺越說越生氣,伸手在自己身后亂摸,想找個家伙什打三兒子金長安。金長安嚇得往門口躲去,沖小四擠眉弄眼,示意他趕緊溜走。
小四眼珠微轉,計上心來,說道:“金老爺,您若是信不過西洋人的術式,祖輩傳下來的治療方法,你該是信得過吧?”
“只要不是那群毛猴子的野蠻手法便成。”金老爺滿面怒氣。
小四道:“您先別急,不用西洋人的方法,還有別的法子。”
金老爺的怒火些許平息,問:“可能讓我重新看見?”
“能,看得真真切切。”小四篤定。
金老爺道:“說來聽聽!”
“金針撥障術。”小四道:“用金篦將你眼中的這層白膜剝除。”
金老爺將信將疑,小四道:“此法從唐代就有記載,你若不信,可令家人查閱醫書。白居易有首詩《眼病》,寫道:‘案上謾鋪龍樹論,盒中虛捻決明丸。人間方藥應無益,爭得金篦試刮看。’其中就提到這種術式。”
小四見金老爺像是動了心,真真假假一通糅合,邊想邊圓:“此法對施術者要求甚高,一般的醫師不會做……可巧,我師傅他老人家很jing通此術……我也是會的,只是做的例數少,沒太有把握,剛剛才沒敢與您提起。”
“把你師傅請來便是,需要多少銀子只管提。”金老爺道:“我金某人別的沒有,就是銀子多。你只要能把我的眼疾治好,我定有重謝!”
小四沉吟片刻,道:“好,您且耐心等候幾日,我需寫封信將師傅請來。”
“老三。”金老爺面露喜悅,朗聲喊金長安:“此事交由你去辦,好好款待這位大夫和他師傅。”
“好的,爹。”金長安惶恐地應著,額頭上急出汗來,悔得腸子都清了,真不該請小四來府里,暗罵:小爺爺,你是在吹牛啊,還是吹牛啊?我捧你師從醫仙,你怎的還順桿往上爬?一會兒眼球上開刀,一會兒金針撥障,吹得都跟真的樣。到時候收不了場,我爹可不要了我的小命!
走出金老爺所住的宅院,金長安一把將小四拽住,問他:“你真會金針撥障術?”
“不會。”小四搖搖頭。
金長安又問:“那你師傅會?你能把他請來?”
“我師傅會。”小四道:“但他年事已高,忙著修仙呢,一般來說,長途跋涉的,請不動他。”
金長安急了,推了小四胸口一把,道:“你這不胡鬧么!跟我爹說得信誓旦旦,又給他治不了,他不得把我腿打折了!”
小四把眼一瞪,道:“推我干嘛?誰說治不了?能治!霍華德院長治這個很在行,他是英國有名的眼科專家,主攻眼外科手術的!眼皮兒底下便有救星,何必大老遠隔海乘船去搬我師傅?”
“真的假的?”金長安讓小四繞糊涂了,問:“你說的在眼球上開刀不是吹牛皮?”
“你才吹牛皮!”小四白他一眼,道:“井底之蛙,你不懂,便是沒可能?你送我回圣福醫院,我帶你去留院樓,見見那倆跟你爹得一樣病的西洋人,你看看手術效果再說話。”
金長安滿心疑惑地跟隨小四來到圣福醫院留院樓,夜已靜,單間病房里亮著燈,留院治療的西洋人,有看書的,有躺著閉目養神的。
小四帶著金長安來到其中一間病房,走到病床前,對躺在床上的西洋老婦用英文講道:“我給你檢查下眼睛。”
老婦人坐起身,將臉揚起,睜大了雙目。小四端起桌上的燈,照著老婦人的臉龐,沖身后的金長安道:“你來看看她的瞳孔,是不是與你爹的一般無二?”
金長安湊前俯身看去,果然,老婦人的雙目瞳孔與他爹的一般樣貌,詫異地扭頭看向小四,問:“她也是圓翳內障?”
“是,西洋人稱作白內障。”小四道。
小四安撫老婦人重新躺下,又帶著金長安來到隔壁的房間,示意他看看病患的情形。
隔壁房有個西洋老頭在收拾私人物品,聽見門口有人,轉身看去,見是日常跟在霍華德院長身后的中國少年,道:“我明日一早要出院,你轉告院長,多謝他的治療。”
小四點點頭,同他寒暄兩句后,與金長安一同離去,邊走邊說:“他也是白內障,霍華德院長給他做的手術。我跟你說的都是實情,你非說我騙你。好端端的,我騙你作甚?我能得什么好處?”
金長安沉默片刻,忽問:“可我爹不信,我能有甚辦法?他決然不會來西洋人的醫院做手術。”
小四道:“移花接木。他又看不見,沒人告訴他,他怎知是來的圣福醫院?等霍華德院長同意給做,就騙他說去找我師傅做金針撥障術。剛做完眼睛是蒙上的,要平躺靜養。待嘁哩喀喳做完,你將他接回家去靜養兩天,我晚間去府上幫他換藥……神不知鬼不覺,萬事大吉。”
“能行么?”金長安心頭七上八下,很不踏實。
小四道:“你爹已然看不見了,做手術呢,尚有復明的希望,不做手術,指定是瞎了。你自己盤算下吧。”
金長安問:“兩只眼睛都做?”
小四道:“只做一只,有一只好用的,能看見東西不就成了。”
“多少銀子?”金長安問。
“對窮苦的當地人免費,你家這般豪富,就捐點善款吧。我去求霍華德院長時,也好說話。”小四道。
金長安問:“捐多少?”
小四笑道:“摸摸你的良心,看看你爹的一只眼睛值多少?”
金長安沉吟道:“捐……五千兩白銀?”
小四一怔,詫異地看向金長安,暗想:這家伙是趁錢啊,張口就是五千兩!
金長安見小四盯著他看,以為覺得寒酸,拿不出手,訕笑道:“那就一萬吧,五千是少了點。再多我就做不了主,大哥二哥一摻和,事情就不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