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萬眾矚目之下,時景與柳霧月手牽著手上了樓,一直走到了聚賢樓二樓正中央的觀景臺上。
此時,太子與申儀公主剛剛坐定,正在與座次較近的幾位公子寒暄。
忽聽樓內嘈雜的聲響驟然靜了下來,太子抬眸,目光在那對交纏相應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但很快,他便又恢復了春風般的溫柔,沖著時景招手:“小景,你的座位在這里。”
他笑著對左右的人解釋:“小景重傷剛愈,父皇讓孤領著她來詩會散散心。她今日只是旁觀,不會影響諸位的雅興。”
太子的笑容得體莊重,又帶著幾分淡淡的無奈,恰到好處地表達了他的態度:君命難違,還請諸位多多包涵。
有人聞言,便沉聲痛罵:“詩會這樣肅穆莊嚴的地方,怎容得慶陽郡主那般輕浮之人來胡鬧?散散心?呵呵,她當這里是什么地方!”
說話的人立刻被捂住了嘴:“慎言!慎言!妄議皇族,這可是要殺頭的大罪!”
“殺頭又如何?我們讀書人,頭可斷血可流,氣節不能丟!我要號召天下學子向陛下發出萬民請書,嚴懲像慶陽郡主這樣有傷風化之人!”
“徐兄言重了!言重了!”
這聲音不大,但也不算小,至少坐在他左近的這些人都能聽得到,一時間無數道目光齊刷刷地往慶陽郡主這邊射了過來。
時景覺察到了身旁少年情緒的起伏,輕輕捏了捏他的手:“若是你連這點小狀況都沉不住氣,那今日怕是要讓我失望了。”
她眸光微動,嘴角的笑容泛起了冷意:“出言不遜的那個人,你知道是誰嗎?”
“徐重光,國子監的監生,他出身寒門,以刻苦博學得到了祭酒大人的賞識,是特招進入國子監的。祭酒大人最喜歡他剛正不阿,不畏權貴,夸他乃是文人的未來脊梁。”
柳霧月曾在國子監讀書,一直以來都算品學兼優,若不是他太過出色,礙了繼母的眼,明年科考,他是有望金榜題名的。
因此,他知道這位國子監的風云人物徐重光。
時景瞇了瞇眼,哦,原來是靠大膽言論博出位的呀!
她徐徐上前,徑直走到了徐重光的面前,朗聲問道:“敢問本郡主哪里有傷風化了,竟將徐公子氣成了這樣?”
徐重光愣了一下。
他不喜歡慶陽郡主,這是真心的。光憑她一個女子,不僅能娶夫,生下的孩子跟她姓還能繼承王爵,這一點就足夠天下男人都討厭她了。
而從剛才太子那一番話,他也立刻推斷出太子和申儀公主的態度來。
所以,他便想要投個機取個巧。
這才想到用太子不反感甚至暗暗喜歡的這份義憤填膺,去為自己搏一個前程——明年春闈不出意外的話,他必是能高中的,可是考上了之后的前程,卻全捏在大人物們的手中。
按著他的預想,慶陽郡主無非有兩種對應。
要么假作沒有聽到。
要么直接甩一鞭子到他臉上。
不管是哪一種,他的目的都算是達到了,或可一夜春風送他直上青云。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慶陽郡主居然會親自下場來質問他,而且還是用這種不怕將事情鬧大的音量。
“這……”
時景笑意盈盈地望著他,如秋水一般的眼眸晶瑩透亮,閃著幾許無辜的微茫:“徐公子,請問你我從前見過嗎?是否有過深交?我是曾在你面前衣不蔽體,還是言語輕浮勾搭過你?”
這聲音清亮,咬字明晰,字字句句都敲打在聚賢樓內眾人的心上,讓人不得不豎起耳朵關注著接下來的動靜。
徐重光的身子不自覺往后退了一步:“不,不曾!”
其實,與郡主這樣當眾杠上并非他所愿,可此事已然被慶陽郡主鬧大,若是他此刻松口,便要在全天下的讀書人中淪為笑話了。
他鼓足全身上下所有的力量和勇氣,強自挺直著胸膛,擲地有聲地與慶陽郡主撇清關系:“我讀圣賢書,從不與輕浮之人相交。”
時景“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徐公子所言是否有些荒謬了?你都不曾見過我,又怎知道我乃是個輕浮之人?”
她輕移幾步走到了欄桿之前,目光冷淡地望向了樓下交頸相望的文人學子。
“你們之中,又有幾人認得我,或與我相交過?人云亦云,信謠傳謠,不親自論證便蓋棺定論,圣賢書上就是這樣教你們的嗎?”
滿座的都是書生文士,除了少數幾名貴介公子,哪有人能與慶陽郡主這樣的貴女結交過?
還當真有人靜默下來:“好像……確實如此……”
關于慶陽郡主的劣行,一直都只是傳言,鮮少有人親眼見到過。流言似猛虎,傳著傳著,許多人便信以為真了。
時景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譏笑:“原本想著清者自清,我沒有做過的事,假的真不了。但今日竟連國子監的未來脊梁都開始傳謠了,那我便不得不借此機會澄清一下。”
她頓了頓:“你們可以說慶陽任性,嬌蠻,不懂事,這些或許都是有的。在座的諸位難道就沒有年少輕狂的時候?又有誰敢保證這一生從未有過意氣用事?
但我從未欺男霸女,也不曾欺壓百姓,更沒有凌辱他人。殺人放火,作奸犯科,觸犯律法的事,我一件都沒有做過。
我沒有做過的事,誰也不能冤枉了我!”
說罷,她望向了徐重光:“徐公子,你非要說我為人輕浮,有傷風化,請問你有證據嗎?倘若沒有,空口白舌,張口就來,玷污一位郡主的清譽,這罪責,我怕你承擔不起呢!”
“是這個道理啊!”有人附和。
徐重光沒有想到慶陽郡主竟是如此巧言令色,三言兩語,便就收服了在場大半的人。
而她此刻嚴厲的指責,讓他心中頓時慌了。
這些話并非他第一個說,早就成了坊間人盡皆知的傳言了,可是他卻是第一個膽敢在慶陽郡主面前說這話的。
假若他道不出個所以然來,這罪責,該他的不該他的,便都要他來承擔了。
后果,他恐怕承受不起……
就在他差點就要服軟的那一刻,忽聽人群中響起一道嗤笑聲來:“慶陽郡主,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你就與男寵手牽手,難道這不算是行事輕浮,有傷風化?”
柳霧月聞言,臉色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