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儀公主一時語塞:“我……”
她當真沒有想到過這一點嗎?那倒也未必。
雖然信任周溫婉,但像這樣復雜難纏的場合,溫婉是必定不會出現在這里的。一旦她昏迷不醒,會遇到什么事,沒有人可以萬般篤定。
可是,在剛才那個當下,申儀公主心中對蕭謹安的愛慕與對慶陽的恨意同時達到了頂點,讓她完全地不管不顧了。
但現在,那些沖入頭腦中的氣血逐漸褪去了,她開始后怕,甚至慶幸……
這時,時景忽然對著申儀公主喝道:“趕緊過來,別站在那邊了!”
申儀公主懵懵懂懂地往地上一看,頓時花容失色:“蛇!怎么會有蛇!”
她嚇得連忙跑到了時景的身后,待看清剛才所站的地方時,臉上已然死灰一片:“怎么會有那么多的蛇!”
湯池里,密密麻麻冒著水蛇的頭,它們在努力地往岸上涌,而那些特別有干勁的水蛇,已經有數條游了上來。
時景是不怕蛇的。
從前她經常在大山里和罪犯打游擊,走過的山路不知凡幾,遇到的蛇蟲鼠蟻那就更加不計其數了。
區區水蛇,她不怕的。
可這密密麻麻滿池的蛇頭在那舞動著,就算她不怕蛇,也難免頭皮發麻渾身發怵。
“得離開這里!”
時景皺眉:“此處危險,你趕緊跟我離開這里。”
申儀公主卻道:“不,現在還不能走。”
她偷偷瞥了時景一眼,像是一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溫婉讓我躲在男湯,這里是安全的。”
“安全?”
時景不禁冷笑:“你覺得這場面是安全的?”
她冷冷道:“水蛇多半是無毒的,但這些蛇看起來分外鮮艷,與我曾見過的水蛇不同,誰知道是不是什么奇異的變種?留在這里,難道你打算要被它們吞噬掉嗎?”
奮力游上岸的蛇越來越多,從三兩條,變成了七八條,它們蜿蜒地游走,很快就要游到她倆藏身的地方了。
申儀公主卻攀住了時景的手臂,結結巴巴說道:“不能走,溫婉在這里設了埋伏。她說過這次要讓你有來無回的,比起這些蛇,出去才更可怕啊!”
時景抿了抿唇:“所以,周溫婉原本的設計,是讓你將我引入隔壁的女湯?”
申儀公主不敢抬頭:“嗯。”
她頓了頓:“宴差不多要開始了,靖南王妃不見了你我,必定會差人來尋,等到有人來找我們的時候,隔壁若有埋伏,必定也會離開。等那時,我們再走。”
時景皺了皺眉:“那這些蛇呢?不怕嗎?”
申儀公主嚇得臉都白了,但此時她卻強撐著說道:“不過是幾條蛇罷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那里有枯枝,對,枯枝!”
她深吸了一口氣:“打它七寸,它不死也該暈過去吧?”
時景……
她搖搖頭:“這滿池的水蛇遲早都會爬上來的,你覺得靠你用蠻力打,能打死幾條?”
“那……那怎么辦?”
申儀公主急得都快要哭了。
時景想了想,一眼看到了那顆被她踢出去的白色藥片,她抿了抿唇:“我有辦法了。”
她取了一根枯枝遞給申儀公主:“你先保護好自己。”
話音剛落,她飛身一腳,便將那顆白色的藥丸踢進了還冒著泡的溫泉水中。
五步醉的效力實在是太強了,她剛剛好數到了五,池子里洶涌澎湃的蛇頭便都歪了下去,然后一條條蛇身浮出水面。
密密麻麻,鋪滿了整個水池。
時景回過頭來,將還在岸上的那七八九條水蛇對準了它們的七寸往池子里踢了過去。
不多時,剛才還響著吐信子的滋滋聲的男湯池,已然寂靜一片,毫無動靜。
時景總算暫且放下了心,她一回頭,看到申儀公主靠在假山的壁上吐個不停。
“你怎么樣了?”
申儀公主面色慘白,勉強說道:“我……我沒事。再等一等,等到有人來了,我們再出去。”
時景想了想:“好。”
她已拜托江九公子去叫人,想來也不會在這里等太久。
申儀公主一時不敢看她,只好悶著頭不說話。
時景幽幽嘆口氣:“申儀姐姐,我不知道你為何對我的誤會那么大,竟然到了想要我命的地步。但有一句話,我必須要告訴你:我,從來都不是你的敵人。”
她輕輕搖頭:“盼你吃一塹長一智,以后莫要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間了。”
申儀公主撇過臉去。
現在冷靜下來了,她雖然還是討厭慶陽,但的確……這次是她過了。
“你若是想要報復我,那就告訴父皇好了。我不怕。”
時景無奈地嘆了口氣:“申儀姐姐,撇開蕭世子的事情不談,這么多年來,你不喜歡我,是因為覺得陛下寵我,大過于你對嗎?”
她其實非常能夠理解申儀公主的心情。
一個家里,兩個年齡相當的孩子,被稍微冷落的那個總是會意難平的,這是人之常情。
尤其是受到冷落的那個是親生的,倍受呵護的卻是收養來的孩子時,那還會讓親生的那個孩子自卑,敏感,對自己產生懷疑。
果然,申儀公主冷哼一聲:“明知故問!”
時景輕輕笑了一聲:“申儀姐姐,那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呢?”
申儀公主轉過頭來:“為什么?我想破了腦袋也不明白到底為什么。”
她看著時景那張慌亂中仍然閃耀著光芒的臉蛋,幽幽地道:“或許,是因為與你相比,我長得實在是太普通了……”
容貌,是她無數次輾轉反側之后唯一確認自己不如慶陽的地方。
而這一點,讓她更難過了。
時景搖搖頭:“世間或許有很多以貌取人的膚淺之徒,但一個父親不會。不論你長相美丑,你的身上都流著他的血。所以,你當真沒有必要因為外表而心存憤忿。”
她頓了頓:“而且,你是一位真正的公主,你的價值并不需要用容貌去體現。”
這道理簡單,申儀公主怎么會不懂?
她是慶國的嫡公主,時皇后唯一的女兒,哪怕她長成一個丑八怪,也仍然是這世間最尊貴的女孩子。
可是……
她抿了抿唇:“那……到底是為什么?”
時景的目光動了動。
真相當然沒那么簡單,她也猜得八九不離十了。只是,卻沒有辦法在此時此刻對申儀公主說出來。
她長長地嘆了口氣:“你就當陛下是可憐我父母雙亡,所以才格外對我容忍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