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要過年了,也不知恭妃娘娘現狀如何。事隔十多年,她的境況成了謎團,連杋洛都不敢明目張膽的提起她,想起他們兄妹念之切切的神情,隨風竟如感同身受一般,思來想去,她打定主意要去尋找恭妃的下落。可是皇城碩大,禁地眾多,隨風入宮至今也沒能游歷完全,況且恭妃娘娘在皇宮之中是個禁忌,若想找到她實在不容易,但是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多次的暗查尋訪才知曉恭妃娘娘被囚禁在一個名叫景陽宮的地方。
幽幽深宮,長夜凄凄,隨風摸摸索索地幾經輾轉來到了冷冷清清的景陽宮。
宮門前一直有侍衛把守,門上鐐著一把大鎖,鎖頭已經銹跡斑斑了,一看就知道鮮有人前來探望。隨風迷暈了守衛,施法解開門鎖,推開宮門的霎那,一股幽冷腐敗的氣息撲面而來,院內枯枝敗葉、荒草叢生,殘雪滿地沒有生息,好似帶著積蓄已久的哀怨之氣。碩大的景陽宮空無一人,幽寂地好似鬼樓一般,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啊?同是皇帝的妃子,程妃要什么有什么,享盡了富貴榮華萬般寵愛,可恭妃娘娘卻孤苦伶仃,一個人默默守著凄寂長夜,看這樣子連個看護的人都沒有,如此活著比普通的宮女都不如啊!
隨風悄無聲息地四下找尋,在一座不起眼的偏房里看見了一個畏畏縮縮的人影。是恭妃娘娘么?隨風心頭一顫,透過殘破的窗子,一個瘦弱滄桑的女子進到了她的視限,那女子靜靜地縮在冰冷的床榻上,蓋著一床破舊的被子時不時的咳嗽兩聲。是她么?回想當年初見她的樣子,面容姣好,雖然不是什么絕世佳人,但也神姿曼妙,只是臉上郁郁哀傷,從來都是心事滿滿,隨風靜靜地看著那女子,仔細的辨別她的模樣。是了,就是她!
隨風看著心酸,如今的恭妃娘娘竟落魄成這般模樣,頭發散亂枯黃,眼窩深陷,面色發灰,若是杋洛和軒嫄見了該有多么心疼!她輕聲喊了一句:“恭妃娘娘!”
汪氏聽見聲音不禁打了個寒顫,有些害怕。好久沒有人跟她說話了,更沒有人叫她恭妃娘娘。爭開雙眼,伸手摸索地問道:“誰在那里?”
隨風的心咯噔一下,好似掉入了深淵里,沉沉地。她那雙曾經明亮、凄婉而又充滿母愛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干癟的面頰,枯瘦的雙手無聲地訴說著她這十多年的坎坷境遇。
隨風哽咽的說道:“經年一夜,浮黛之巔,母子三人,樹前祈愿。”
恭妃失聲大叫,驚異萬分,甚至不敢相信自已方才聽到的。深思片刻,渾身顫抖地問道:“你,你,你不會是……”又急忙捂住了嘴,不敢再說下去!
隨風施法解開寢房門鎖,輕輕飄到恭妃床前,冷冷的月光傾灑而下,照在她飽經磨難的臉上,凄涼無助,讓人見了心里難受。
“恭妃娘娘,你受苦了!”輕而柔和的聲音一下子溫暖了汪氏冰凍已久的心,喚醒了她陳年已久的記憶。
她連忙下床對著勉強能視的依稀光影跪下,說道:“難道真是浮黛仙姑么?”
“嗯!”
聽見隨風應答,汪氏喜不自勝,“仙姑大慈大悲,奴家有幸能再見仙姑真是不枉此生了。”她嘴角微微顫抖,露出笑容,甚感欣慰。雖不能視,卻還是將她的眼睛看向了隨風,感受到面前模糊的仙影,充滿了悲涼和希望,繼續說道:“我的孩子們都還好么?”
“好,好,他們都好。軒嫄和杋洛都長大了,而且軒嫄還進了宮,做了杋洛的婢女,雖不是公主的名分卻也和杋洛一同住在慈慶宮中。他們都好想你呀,還時常念叨你呢!現下年終歲尾,軒嫄還要想法來見你,可是他們二人境況不比其他皇子公主,在宮中倍受冷落,杋洛被禁足,無法隨意出入皇宮。我見他們二人心中甚是掛念,所以便私下偷偷打探,替他們過來看望你。”
汪氏淚如泉涌,不住點頭,眉心處深陷的皺紋也舒展了許多,竟有一種欣慰和滿足。“只要他們平平安安活著,就算沒有公主的名分又能如何?我只盼他們能如常人一樣自由安穩就夠了!只可惜我現在境況落魄,甚至為他們做件衣裳都不能,幸得他們兄妹一直深受仙姑庇護,這等恩惠奴家此生又怎么報得了啊!”言語哽咽加之好久沒有說話,她禁不住咳嗽起來。
隨風動容,憐憫之心頓起,連忙扶起汪氏將她攙到了床榻上,“恭妃娘娘你沒事吧!你忍忍,我這就給你醫治”說完便要為汪氏施法。
汪氏卻推辭地跪下說道:“不,不,不!民女汪氏既得仙姑恩惠,又怎敢再浪費仙姑的法力?奴家在此謝過仙姑了!”
隨風搖頭道:“沒關系的!”
汪氏眼含熱淚,微笑地搖頭,言行甚是懇切。“還請仙姑不要費力了,奴家的身體自已知道,已無用了!如今已大限將至,只盼自已能早點死去,尋求解脫,來世再報答仙姑的恩德!”
“這是哪里的話?你的一雙兒女如今安好,需得留著性命好與他們相見呀!”
“有仙姑護著,奴家就放心了!況且我這般模樣,若他們見了必然心里難受!這皇宮不比別處,時時兇險,性命悠關,我不要他們來看我,也不要他們知道我的下落,只要他們能夠好好的活著。我是個廢人,死不足惜,不能再成為他們的牽絆!”
聽她這翻話,隨風感動地直掉眼淚,可憐天下母子情,十多年的孤苦折磨讓她早已失去了活著的欲望,卻還處處為自已的孩子著想!
汪氏凄然一笑,雖藏不住哀怨與寂涼,更多的卻是對孩子們的無限愛意與期望,隨風忽然明了她的心意,十余年的冷宮囚禁,十余年的大好年華,她好像都不在乎了,在她的眼里只有她的一雙兒女,她要他們好好活著,這就夠了!
隨風不再勉強,頷首道:“恭妃娘娘,你的心意我已明了!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保護他們,幫杋洛獲得太子之位,幫嫄兒恢復公主之身!”
汪氏大喜過望,再次跪倒在隨風面前連連扣頭,“多謝仙姑大恩,有仙姑在奴家放心了!求仙姑一定不要告訴他們我身居何處,更不要告訴他們我的境況!多謝多謝!”
這樣的母子之情簡直堪比日月,隨風真心被她感動,于是點頭答應了!一次意外的邂逅,竟牽上了妖與人的一段緣,以前蒙蒙懂懂地只隨著自已的心去做事,如今隨風好像明白了,莫非這時上天安排的緣份?牽牽絆絆一路隨著他們母子走了這么遠……
從景陽宮回來,隨風對母愛有了別樣的體會,古人云: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她不停歇地趕制衣裳,替汪氏盡母子之意。可母子之情,還有男女之情,在她的心里已經混為一談,她越發地想好好的照顧杋洛,或者愛他!
熬了幾個通宵,衣服終于做好了!一件灰色素雅質樸,一件金藍色華麗典雅。
隨風將金藍色的長袍給杋洛穿上,不大不小正正好好,杋洛異常歡喜,滿意的合不攏嘴,“隨風,你手真巧!好看,我喜歡!”
聽見杋洛的夸獎,她粉白的小臉立刻染了紅暈,笑意從唇邊慢慢逸出,整個身體都充滿了盈盈的喜悅。杋洛瞧著她那可人的模樣,似乎有點醉了。伸手攬過她的腰肢,那張俊逸的臉不由自由的向她靠近,輕柔地在她額前印上一吻。隨風猝不及防,嬌軀一振,只覺那一霎間竟有種眩暈的感覺,一顆心狂跳不已,羞得滿面通紅,急急忙忙掙脫了他的懷抱逃走了。
這是愛么?隨風撲在自已的床上,心臟跳的好快,感覺要蹦出來一樣!回想起剛才那羞人的一幕,簡直如做夢一般,眩暈之感又再次襲來,好像渾身精力都被他的吻走了似的,過了好些時候才舒緩過來。爭開雙眼,腦中依然是杋洛那張俊逸的臉,還有那溫暖的懷抱。
對了,還有半面的那件長袍。想起半面,小樹妖心里隱隱生出愧疚之感,眼前又出現了那張傷情的臉,這件長袍就當是給他賠罪吧!每回嫄兒生氣了,宿進便糾著纏著跟她說:對不起!嫄兒便又開心起來。或許,再跟那鬼說聲對不起,他是不是就不會再生氣了?今夜除夕,明日就是初一了!總不能慪氣到了來年吧?隨風思來想去,決定試上一試,否則又怎么知道不行呢?無非也就三個字而已,她一個女子何須顧得什么顏面?總之不能一直這樣隔閡下去。
想了許久,她終于鼓起勇氣走到半面門前,未及敲門,屋門便呼啦一聲大敞,半面那高大的身形就站在她的面前,不言不語,不動聲色,沉靜的雙眼還是那么捉摸不透,冷冷的透出一股子寂涼。他還是那么冷那么陌生啊!拒人于千里之外,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退卻。但是既然來了,那三個字無論如何都要說出來試試。
隨風定了定神,朱唇輕起,弱弱的說道:“半面,上次……程貴妃的……事,我知道我……傷害你了!對不起!你……能別在生我的氣了么?”那聲音越來越小,小到自已都聽不見了。
“什么?”半面楞住了!不知所措,這突如其來的道歉,竟覺糾纏已久的心結仿佛倏然解開,沉在心底的怨氣也忽地煙消云散,他那捉摸不透的眸子也了然清晰,就連曾經對程妃的憎恨都消減了不少,簡直讓他有些受寵若驚。
“啊?”隨風不時地眨著眼睛,懵懂混亂,慌張的不行。看他僵楞在門口,隨風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自己反倒胡亂的瞎想起來:莫非對不起不管用?也或許他根本就沒有生我的氣?只是我的錯覺而已?亂了,亂了!剛才明明想得好好的,怎么現在就說不下去了呢?不行,不行!
嗯,嗯!她使勁清了清嗓子,把手上的衣服舉的好高,正好遮住了她緊張的有些發紅的小臉,再次結結巴巴地說道:“對……不……起,半面,別生我氣了行么?這件衣裳你……收下吧!”
丟下衣裳,她慌慌張張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