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靜姝娉婷而入,驚艷四座。上次入宮,靜姝只想著如何不露圭角,如今自己本就是那風口浪尖之人,倒是要揚眉吐氣一番,省得被一眾命婦看了笑話。
端坐上方的永慶帝直到今日,方才明白為何睿智如先皇,會癡戀一個女子至死方休,為何顯貴如衛家,會求娶一個二嫁的婦人。
傾國傾城的容顏,玲瓏有致的身段,見之忘俗的儀態,在她面前,嬌艷嫵媚的趙貴妃也黯然失色。怕也只有那深藏心中的已故之人能與之相提并論。
瑞王本一臉溫潤地看著王妃崔氏,崔氏腹部隆起,約摸四五個月的身孕。靜姝走進人群的剎那間,崔氏看得分明,自家王爺的瞳孔驟然放大,喉結微動,眼中是從未見過的熱切。
許晏清與趙貴妃正閑話家常,低垂著眼眸,余光卻不由去追尋那綽有余妍的身影。
鎮南侯夫婦齊齊拜見了天家,賀了皇后生辰之喜。
太后先開了口:“到底是南方水土養人,靜姝去了趟瀘州,更加嬌俏可人,快過來陪哀家說說話。”
周皇后念著女兒明泰公主的婚事,也愿意給葉家臉面:“平日咱們看趙貴妃,就已經是國色天香,如今再看這鎮南侯夫人,才知人外有人。”
趙貴妃輕笑,看向皇后身邊的柔嬪,前些日子皇后不知從哪尋來這個有些異族血統的二八佳人,把圣上惑得五迷三道,如今竟敢公開給自己難看。
若是今日讓皇后占了上風,往后宮中的風向怕就要變了,趙貴妃勾唇說道:“那是自然,與年輕的美人們相比,咱們都已是昨日黃花,自是難以望其項背。”
周皇后年近半百,平時最介意自己臉色暗黃,每日上妝必施厚粉,眼下聽著趙貴妃譏諷她人老珠黃,心中惱怒。抬頭見圣上面露不悅,不敢再言。
靜姝瞥見皇后身邊的一位年輕宮妃,鳳目深邃,眼波盈盈,竟有幾分婆母那榮氏的風采,心下微微有些異樣。
今日宮宴不似往日那般嚴肅,陸續有官員攜夫人前來覲見,想來圣上也想借機檢視一番朝中重臣。
離午膳尚有段時間,太后領著女眷們上了畫舫,打算去湖中觀荷。
北地少有人善水,眾女眷哆哆嗦嗦地踏上了微微搖晃的船頭。
靜姝本是姑蘇城中長大的小娘魚,水性極佳,自是無懼,順手扶了一旁的瑞王妃崔氏上船。
崔氏親熱地搭著她的胳膊:“許久不見表妹,前些日子有心寬慰,可我這身子漸重,實在不便外出。表妹莫要怪罪。”
靜姝笑道:“表姐有心了,眼下已是千帆過盡,一切無礙。”
崔氏拍拍她的手,也不再多言。
太后坐在船中,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頗為感慨:“這是哀家平生第二次坐船,上一次還是二十多年前,與先帝他們在京郊山下,那時的許國公和定遠侯還是弱冠之年。”
恰巧定遠侯和許國公經過岸邊,太后笑道:“可真是趕巧了,正談到多年前的舊事,二位大人不如一道上船,咱們許久沒有敘舊。”
二人相視一眼:“謝太后!”
眾女眷避到兩邊,只留太后、皇后與二位大人坐在畫舫中間飲茶話舊。
明泰公主站在船頭甲板上賞荷,見靜姝還待在船倉角落里,不由喚道:“靜姝莫不是怕水,快出來瞧瞧,旁邊那片荷花開得正盛。”
靜姝看著她眉飛色舞的模樣,笑著應道:“這就出來!”
未等靜姝出倉,只聽撲通一聲,緊接著就是女人們的尖叫聲:“公主落水了!”
太后與周皇后大駭:“誰會鳧水?”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竟無一人回應。
太后看著船頭那jing瘦的掌舵老叟,吼道:“船娘們何在?”
幾個船娘跪在船頭:“奴婢們是總管內監臨時挑來的,勉強能下水撲騰兩下。”
靜姝剛想說話,猛然想起衛景辰的那句話,“若是沾了水,只怕眉黛要暈花了臉”。一時遲疑,莫非這就是個局。
定遠侯猛然開口:“臣會泅水,只是……”
太后雖然上了年紀,可一輩子經歷起起落落、大風大浪,轉念間已明白他未盡之言。
若是定遠侯下水救人,凝若與定遠侯世子的親事再無可能。可若是連命都沒了,親事還有何意義!
太后急忙道:“還請侯爺速救明泰!”
定遠侯面露難色,欲言又止。
眼見女兒在水中掙扎,抓著幾片荷葉在水中起起伏伏,周皇后已哭花了臉。
太后定神說道:“侯爺若救得明泰,明泰不日下嫁定遠侯府。”
直到父親下水救起那奄奄一息的明泰公主,靜姝才醒悟過來,方才那是一場無聲的博弈,父親不愿尚主,就此被天家名正言順地收了兵權。太后允諾明泰公主下嫁,明泰公主從此只是葉家婦。
明明是夏日,一陣微風拂來,靜姝竟覺背后一股寒意。
早前,兄長為得天家垂青,允下明泰公主之事。其后,天家為籠絡葉家、安撫人心,推遲了婚期。眼下,又因葉家與天家的較量,明泰公主竟要下嫁父親。尊貴如公主,也不過是男人們手中的一顆棋子。
幸而,明泰公主只是灌了一肚的水,昏睡了過去,并無大礙。
出了這等大事,周皇后自是沒了做壽的心思,勉強主持了宴席。
眾臣宴席后便各自回府,今日之事太過震驚,便是葉靜川也心存困惑,回府的路上不禁問道:“父親今日可是有意讓子顧將我支開?”
定遠侯微微抬眼:“正是。”
葉靜川道:“父親本不必如此大費周折。”
定遠侯搖頭:“我兒該娶個心儀的姑娘。況且公主下嫁,解了我葉家的困局。否則,待我老邁,你又尚主,葉家便只能一落千丈。”
葉靜川愧疚:“委屈父親要忍受那天家的驕女。”
定遠侯大笑:“一個無知婦人,我還怕她不成。”
回去的路上,靜姝也沒了與衛景辰斗氣的心思,蔫蔫地靠坐在馬車上,原本早已視明泰公主為未來的嫂嫂,如今她竟要成為父親的繼室,著實難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