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馬車中,一路搖晃著回了府,靜姝心不在焉地下了馬車,一腳踩空,腳扭了一下,疼得直咧嘴。
一直候在門邊,看著她動作的衛景辰皺著眉頭走下門階,一把將她抱起,往內院走去。
靜姝把臉扭向了一邊,不想看他。不知是腳踝痛,還是心中酸澀,淚水漸漸模糊了雙眼。
一顆顆淚珠從她眼角滑落,滴在衛景辰的心上,一時心疼得無以復加,不由加快了腳步。
進了屋子,衛景辰將她放在床上,脫了她的繡鞋和羅襪,仔細地檢查著她的腳踝:“還好,沒傷到筋骨。玲瓏,取藥油來。”
玲瓏慌忙開了藥箱,遞過藥油,對著錦瑟使了眼色,二人都退了下去。
衛景辰給她涂上藥油,輕輕地揉搓,疼惜地說道:“夫人怎么這么不小心,又扭到了腳踝。”
靜姝只低頭看著腳踝,想起去歲在郊外皇莊摘梨時的偶遇,淚光閃爍,并不言語。
衛景辰無奈嘆息,仔細為她穿好羅襪,摟她入懷,吻上她的臉,吮吸著面上的淚水:“夫人別哭了,這幾日都是我的錯,讓夫人受了委屈。”
靜姝聞言,哭得更兇了:“衛景辰,你居然忍心丟下我一個人睡在這么大的屋里,明明知我膽小,害我夜夜點了燈才敢入睡。”
衛景辰拆下她頭上沉重的牡丹累絲花冠,丟在一旁,看著她長發及腰,楚楚可憐的模樣。
第一次見她流露出脆弱的神情,不由欺身上前,含住她豐潤的唇瓣,細細又貪婪地品嘗那淡淡的荷花清香,半晌才抬頭認真地說道:“我見眾生如草木,唯有見你是青山。我視靜姝重于性命,便是你心里有他,我也認了。”
靜姝一怔,氣惱地咬上他的肩頭:“你胡說什么,我對他只有愧疚和虧欠,無關情愛。”
衛景辰心中酸楚,若是毫不在意,豈會愧疚。可如今靜姝的人和心皆在這里,自己該知足了。
肩上微微的疼痛愈發刺激著衛景辰的欲望,靈魂的炙熱似要將身心燃燒殆盡。宮中賜下的朝服和花冠被揉成一團,隨意地丟在床腳,如棄草芥。拔步床中溫香滿帳,床邊熏著荷花沉香丸,一室氤氳旖旎。
今夜的壽仁宮注定不平靜,太后看著床榻上的孫女,憐惜不已,凝若醒來后得知要下嫁定遠侯,哭到哽咽,好不容易哄她服了安神湯睡下。
永慶帝面色深沉,踏進了壽仁宮,掃了一眼床上的明泰公主,草草給太后請了安:“母后可知,今日的一句承諾壞了兒子苦心布下的一盤棋。”
陳太后抬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示意到外間說話。
母子二人在外間榻上坐定,宮人都退了下去。陳太后緩緩開了口:“皇帝可知,今日凝若差點丟了性命。”
永慶帝蹙眉:“眼下她安然無恙地躺在那里,兒子卻丟了制衡葉家的好棋。”
陳太后搖頭:“想來皇帝已派人徹查了今日之事,怕是沒有查到蛛絲馬跡,一切皆是天意。皇帝繼位多年,卻終不及先帝。先帝在位時,以仁孝治國,胸懷仁義,寬厚待下,朝臣盡心奉公,百姓安居樂業。你疑心太重,逼得朝中重臣人人自危。所謂的制衡之術看似把控了朝堂,卻埋下了隱患。”
陳太后伴隨先帝多年,深受先帝仁政的潛移默化,然而她并不了解自己的兒子,這個活在先帝光輝之下,窮盡一生心力,想要在史書中留下濃墨重彩的帝王。
此言一出,永慶帝握緊了拳頭:“兒子一生殫jing竭慮,只為這太平盛世和萬民福祉。母后輕飄飄的一句話,便想抹殺兒子千萬個日夜的辛勞,何其不公。”
陳太后嘆道:“皇帝的努力,哀家看在眼里,可皇帝為何不效仿先帝,上謀伐心,中謀獲心,下謀誅心。”
永慶帝道:“父皇若善攻心,何至于對著那崔氏的畫像一看數十年。”
陳太后怒極,砸了手旁的黃銅鏤雕香爐:“此事還輪不到皇帝置喙!”
永慶帝看著一地的灰燼,自知不該非議先皇,此刻只得硬著頭皮說道:“今日諸事亂心,兒子晚些再來看望母后。”
永慶帝出了壽仁宮,心緒紛雜,徑直去了柔嬪宮中,看著她眼底的柔順和恭謹,忽然覺得意興闌珊,到底不似記憶中那人的明麗和純凈,轉身去了趙貴妃那里。
趙貴妃心下詫異,圣上自得了那柔嬪,已許久未至自己宮中,這夜自是使出渾身解數,只欲奪回圣寵。
陳太后坐在塌上,久久不曾起身,明泰公主輕輕喚了聲:“祖母!”
太后用絲帕拭去眼角的淚痕,勉強露出笑意:“凝若怕是聽見了吧!”
明泰公主點點頭:“因凝若的事,給祖母堵心了。”
太后摟著她說道:“凝若,莫要怨祖母,今日為了救你的命,哀家別無他法。定遠侯雖年逾不惑,品性卻是好的,他不會薄待了你。”
明泰公主流著淚說道:“凝若知祖母拳拳愛護之意,心中只有感激。可定遠侯還有個夫人,凝若該如何自處?”
太后摸著她的頭:“那李氏得了失心瘋,已被休棄,送回了娘家。”
明泰公主稍稍安心,可想著往后自己日日對著葉靜川,卻要與他父親躺在一張塌上,心頭酸澀,欲語淚先流。
翌日,聽聞了明泰公主之事,衛念汐歡天喜地,眼角眉梢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在醫館中格外活躍。
午后,出了醫館,靜姝囑咐衛八送衛念汐先行回府,自己則回了定遠侯府。衛念汐嘟囔著嘴離開了,靜姝看著她的背影連連搖頭,這小狐貍的尾巴怕是要露出來了。
定遠侯見長女回了府,吩咐管家備下晚膳。
靜姝笑道:“我就來給父親請個平安脈,不留下用膳了。昨日父親泡了冷水,女兒有些擔心。”
定遠侯伸出手來:“靜姝放心,為父每日都在吃你開的藥膳。”
靜姝細細切脈:“父親如今身體已大好,如此,女兒也放心了。說不得來日,我還要添幾個弟弟妹妹。”
定遠侯嘴角微動:“為父不缺兒女,早些讓為父抱上外孫,才是正經。”
靜姝撇撇嘴:“女兒先回了,父親平日里少飲著酒便好,藥膳也可以停了,用多了傷肝。”
父女倆正說著話,葉靜川和衛景辰一道進了書房。
靜姝詫異:“夫君怎么來了?”
葉靜川見他們二人不似昨日那般別扭,也放了心:“正巧我們皆在軍營,聽聞你回了府,便結伴而來。”
衛景辰恭恭敬敬地給定遠侯行了禮:“給泰山大人道喜!”
定遠侯笑了:“你們夫妻二人倒是心有靈犀,今日皆是戲謔之意。既是如此,留下陪我喝幾杯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