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為護住梁王骨血,葉氏不得已避入國公府,為何偏偏在梁王出征后,許家才將真相大白于天下?可是孩子出生后,許家才知此子乃梁王子嗣?”丁尚書緩緩道來,卻步步緊逼。
明面上針對的是許家,暗地卻將矛頭指向了葉氏,誓要將這不貞不潔的帽子扣在葉氏的頭上。
然而丁尚書不知,此言犯了圣上忌諱,那榮氏與前朝永慶帝之事,始終是衛司遠心頭的毒刺。
皇帝心下不悅,看向許晏清:“許少府,你不妨說說,你與葉氏究竟是何關系?”
許晏清雖在祠堂跪了一夜,然而事關靜姝清白,jing神抖擻地站出列來,面上再無丁點憔悴:“微臣與梁王夫婦本是舊識。當初,葉氏出了天牢,便知懷有身孕,與梁王在前朝恭王府前的青石巷中定下對策,葉氏入許家以避人耳目。”
“當日,葉氏與梁王分別后,腹痛難忍,微臣權宜之下,將葉氏送回定國公府。因此事,梁王與微臣還惹上了蜚短流長,相信朝中不少大人尚有印象。”
官員中隱隱有竊竊私語之聲,更有人點頭應和。
“后蜀王進京,與前朝商議和談之事,梁王暗中隨行,入許府與葉氏相見。因葉氏彼時身子虛弱,且丁氏善妒,梁王與微臣約定,待葉氏平安產子后,再接葉氏回府。此事,想必蜀王該有些印象。”許晏清言辭清晰,無分毫含糊。
蜀王本在人群中看著熱鬧,冷不丁被點了名,只好躬身回道:“稟陛下,梁王赴許府見葉氏之事,臣弟確有些印象。”并未說出當日梁王回驛站時,臉黑無比,滿面郁結。
這兩樁事情,許晏清皆有人證,皇帝雖知事實并非如此,可長子心念葉氏,自己也不便插手,難得有心情和和稀泥,只聞不言。
丁尚書心生怒火:“少府大人請慎言,次女文茵行止溫婉賢淑,何以成了大人口中的妒婦?”
許晏清搖頭:“丁尚書不妨親問令愛,為何在進京前,遣趙家庶女入許府,以牽機藥相害?此事,梁王看在丁尚書的面上隱而不發,也請尚書大人適可而止。”
此言一出,一石激起千層浪,百官已然議論紛紛,今日這早朝真可謂異彩紛呈,跌宕起伏。
丁尚書知許晏清為人,絕非信口開河之人,必是拿住了自家女兒的錯處,一時進退維谷。
于相作為派系的領頭人,不得不出面維護:“清官難斷家務事,內宅之事,孰是孰非,外人恐難斷定。既是陛下稱贊梁王長子,想來定有過人之處。然,此子尚幼,陛下何不待其開蒙后,再做定奪。”
“事關國本,不宜再拖。許國公、于相,朕將此事交于二位,不日擬旨,昭告天下。”衛司遠向來果決,立儲之事要趕在長子回京前定下。
于相不敢再言,只覺自己這相位岌岌可危。
東宮中,劉成一板一眼地將朝堂上的紛爭告與靜姝,一字不差地轉述了許晏清所言。
靜姝面色平靜,半晌取出帕子,遮住了唇角的笑意。
不愧是才思敏捷的許晏清,竟能黑白顛倒,自圓其說,只是衛景辰何時去過許府,自己竟毫不知情。
至于太子之事,靜姝并不歡喜,歷朝歷代的太子就是個眾矢之的,沒幾個能順順利利地活到登基,不知帝王越過兒子,立孫為儲究竟是何意。
承明殿中,衛司遠扔了手中的戰報:“三弟立即休書一封,將今日之事告知辰兒。他這些時日愈發浮躁,戰場之上,怎可如此急功近利。這不要命的打法,切不可取。”
“臣弟領旨,想來葉氏進了宮,梁王便可定心作戰,陛下大可放心。”豫王笑著應下。
“一個女人,竟讓他大亂分寸,連命也不要了,著實可恨!老四,和談之時,他可曾去過許府?”衛司遠未曾見長子歡喜過,很是懷疑許晏清所言。
蜀王摸了摸鼻子,似笑非笑:“確實去過,不過回來時,臉比鍋底還黑。”
衛司遠扯了扯嘴角:“這許晏清倒是個人才,今日在朝堂之上,滴水不漏,讓于相一派啞口無言。咱們瀘州一系的官員,你們挑些得力之人,適時酌情擢拔。”
三日后,千里之外的梁王接到了京城八百里加急的密函,雀躍之情溢于言表,拎起兩壇酒去了葉靜川帳中,痛飲至半夜。
葉靜川不曾見過如此癲狂的衛景辰,感慨不已,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妹妹既已卷入這皇權富貴中,自己一言一行都容不得絲毫閃失和懈怠,手中的軍權更是半點不能放。
衛景辰并不知舅兄所慮,許久不曾這般歡喜,躁動之心猶勝當日攻下皇城。仰頭一壺一壺地灌下瓊漿,眼前皆是靜姝那雙笑彎的桃花眼。
直到衛景良聞訊趕來,發現兄長胸前的衣裳已染了血色,想來月前受的箭傷又裂開了,勸道:“二哥,傷口尚未痊愈,這酒還是少喝為妙。”
“這往日我勸你的話,你今日竟還給我了。”傷口的疼痛讓衛景辰恢復了幾絲清明,靠在衛景良身上,回了自己帳中換了藥。
待四下無人,衛景辰從枕下掏出那塊被射穿的護心鏡,細細地摩挲,若不是靜姝所贈,自己只怕已命喪沙場。
父親該是看出自己急于回京的心思,故而命三叔將靜姝進宮之事詳細告知。
靜姝在許府的日子,怕是自己最晦暗的時光,權勢與功名,彼時于自己,已索然無味。
如今卻大為不同,自己與靜姝的孩子將要繼承這大好河山,為了他,這場仗必要勝得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