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女史為何如此

第12章 有風起(七千)

“主子,曹行回來了。”

融雪軒里,曹琦正在染指甲,對面的婢女跪在地上,托著她的手,將那花汁一點點的涂在她的甲面上,認真至極。

曹琦的手指現場且骨骼分明,皮膚白皙像紙一般。

錦安說著,眼睛一下不眨的盯著。

曹琦應了一聲。

“長姐。”

話音剛落,曹行走了進來,瞥了一眼石柱子一般站著的錦安,說道:“猜猜我在方莊又瞧見誰了?”

曹琦頭也不抬,似笑非笑的說道:“宋端。”

曹行略微詫異,旋即笑道:“還是長姐聰明。”

說完坐了下來,喝了一口涼茶。

“說來也奇怪,每次去方莊,都能碰到她。”

曹琦打趣兒道:“這便是緣分了?”

“可惜她是韓來的人。”曹行道,“這樣能力超群的女子,若是能為我們家所用的話,長姐便如虎添翼,我們很多事情,也不必那么難了。”

“宋端是一條好狗,好狗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對主子的忠心。”

曹行語氣縹緲,說到狗時,身后的錦安略微一動。

曹行察覺,隨后說道:“我知道姐姐最愛才了,這宋端若真能……”

“你似乎很在意宋端。”

曹琦終于轉過頭來,一對丹鳳眼里滿是戲謔。

曹行的神色有些古怪,摸了摸那茶杯。

“我看不是為我所用,而是為你所用吧。”曹琦干脆挑明,但是她這話也沒有別的訓斥之意,反倒說道,“說來也是,宋端在靖安城的美貌,連我也要與她平分春色,做不得一枝獨秀,更何況又是這樣聰穎的女人,何人不愛呢。”

“那長姐是同意了?”曹行意味深長的問道。

“只怕宋端是個寧為玉碎的性子。”

曹琦這樣說,也是默認了。

“在我的手里,就算是塊豆腐,也輕易碎不得。”

曹行很有信心的說,順而起身,伸手撫在曹琦的肩頭上,說道:“韓來那個古板的,不懂得憐香惜玉,那這美人,自會有別人來疼。”

曹琦笑而不語。

“大哥?”

正說著,門口有人冰冷的說道:“你怎么又在這里?”

錦安瞥眼,是曹純。

這人的臉色十分不好。

尤其是看到曹行的手搭在曹琦的肩膀上,要知道這兩人并沒有親生的血緣關系,更何況在她的心里,曹琦就是一個狐貍jing。

大哥血氣方剛的,若不是被這人勾引了,那還有什么理由,讓他次次去維護那個私生女,反而對自己這個親妹妹視若罔聞。

“身為弟弟,來和我這個長姐說說話,有什么不妥嗎?”

曹琦轉過身來,凈白的臉上滿是笑意,又道:“小妹。”

小妹?

曹純幾乎是一瞬間乍起,卻又不敢在曹行面前發作。

言之鑿鑿小妹,誰是你的小妹。

“別以為大哥在這里,你就可以肆無忌憚。”曹純到底沒說的太難聽,“就算你們是兄妹,也要懂得避嫌。”

“我們又沒有做什么。”

曹琦風輕云淡的說道:“不像有些人。”

這話,說的自然是曹純和朱明朗的私會傳言。

曹純臉色一白,眼里的怒火幾乎要噴涌出來,上前一步,卻被一條手臂橫在身前,是面無表情的錦安,他垂著冰冷的睫,又像是伺機而動的鷹。

想起上次被這人差點掐死,就算膽子再大也會心有余悸。

曹純學了乖,并沒有貿然。

“大哥,川王馬上就要冊封太子了,后天就是他的冊封禮了。”

曹純咬牙切齒的說道。

她恨一家人的不作為,就這樣讓川王輕而易舉的坐上了太子位。

“那又如何?”

曹琦緩緩的站起身,瞧著指甲上漂亮的粉紅色,輕輕抓了抓,那指尖尖利的似乎可以輕易刺進肉里去。

“冊封太子是圣人的意思,小妹有多大的本事,叫圣人轉圜心意。”

“你閉嘴。”

曹純忍不住道:“都是你無能。”

“我是無能,所以現在都要靠你了。”

曹琦說著,很是浮夸的打了一個哈欠,邁步回了臥房。

“長姐好生休息吧。”

曹行道。

瞧見那女人遠離了自己的視線,錦安也跟著走了,曹純立刻上前,將曹行拽出這個充斥著風流味道的堂屋,恨鐵不成鋼的說道:“大哥,我和二哥對他都唯恐避之不及,你還總是湊上來,就不怕阿娘生氣嗎?”

“怎么?”

曹行似乎是故意的:“你若是不去和阿娘告狀,又有誰會知道呢?”

曹純愣了一下,眼神有剎那的閃躲,看來是被大哥說中了。

“我也是為了咱們這個家著想。”

曹純分辨道:“曹琦再如何,也是半個外人,只有我才是這個家里唯一的嫡出姑娘,我不想讓人說,大哥一天到晚和個私生女廝混在一起。”

沒了曹琦在身邊,她說起話來有些肆無忌憚。

果不其然,曹行的眼神有些凝冷。

曹純察覺到,又說:“大哥,我這都是為了你好,我才是你的親妹妹,以后有很多事情,我都會替你去做的,不光她曹琦可以,我也可以。”

曹行緩緩伸手。

曹純心駭,以為大哥又要掌摑自己,但是沒有躲,而是緊緊的閉上了眼睛,勢必要挨下這一把掌了。

可誰知道,那手落在臉上,卻是溫柔的輕拂。

曹純不安的睜眼看著他。

“大哥?”

沒有挨打,她反倒很吃驚。

“純兒,我知道你是好意,大哥也相信你以后會有這個能力。”曹純話鋒一轉,“只是現在,你只要老老實實的就好。”

曹純雖然輕浮,卻也能聽出弦外之音,想了想,問道。

“大哥。”她道,“是不是還有很多事情,你們都在瞞著我。”

曹行不發一言。

曹純知道再問無意義,不甘心的眨了眨眼睛,轉身出去了。

院門口回頭看了一眼曹行。

那人負手在身后。

她深吸一口氣,有些寒心和焦慮。

為什么要瞞著自己。

他們到底在瞞著什么。

“殿下!”

相兒瞧著書案上那張重新畫好的丹青,頭一次由衷的贊嘆道:“您還真是神了,這簡直和咱們夫人一模一樣啊。”

他這么感慨,川王很是受用,抬起毛筆來。

這回的衣裳顏色也選的很好。

“這回……”相兒試探道,“應該可以了吧。”

“可以了。”

川王說道:“等著晾干,明天晚上就送給玹兒。”

相兒大松了口氣,將那畫小心翼翼的拿起來出去了,川王站在書案前緩緩的伸了一個懶腰,畫了一個下午,簡直腰酸背痛的。

這會兒天色暗下來,都到了要用夜食的時候了。

“殿下?”

吳玹從外面進來,她應該是從膳堂回來的,臉頰上還帶著面粉,小心翼翼的走進來說道:“都這么晚了,政務再要緊也沒有您的身體要緊,還是先去膳堂用些東西,然后再回來忙也不遲,我陪您。”

川王失笑,招手讓她過來。

吳玹走過去,川王伸手把她臉上的白面輕輕掃去,笑道:“怎么?玹兒今天親自下廚,給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說到這個,吳玹有些尷尬,搓了搓手說道:“想給殿下做糖餅來著,可是那個面怎么都揉不好,還被后廚的嬤嬤給說了,叫我不要添亂。”

川王哈哈一笑。

“殿下!”

吳玹不快的皺眉,旋即垂下頭去嗔道:“您還笑話我。”

“我沒有。”

川王說著,將她摟在懷里,扣著她的腦袋安撫道:“沒事,我本身也不喜歡吃糖餅,你有這份心就好,小心在后廚傷到手。”

吳玹心里暖洋洋的,抬起頭來,眼里晶亮,微微一笑。

川王哎呦一聲,只覺得瞧著吳玹那可愛嬌嫩的模樣,心都要化了,更何況每日瞧著杜薄和韓來兩人為情所困,不由得覺得此刻的溫情難得了。

他低頭吻了吻吳玹的額頭。

這里無人,只有他們兩個,吳玹沒有太臉紅,況且成日聽羅清逸與程聽兩人胡謅,要比眼下不堪入耳多了。

“玹兒。”

川王瞧著吳玹。

吳玹知人事,自然明白川王想要做什么,心生不安,為難道:“殿下。”

“玹兒,別怕。”

川王在那里騙小孩子一般:“很快的。”

吳玹想要拒絕,還是那套說辭:“青天白……”

忘了已經是黑天了。

“堂堂一國儲君,怎能這樣無恥。”

吳玹推拒著,可是哪里敵得過川王的力氣,被他抱起來坐在書案上,這書房里面,也只有這上頭能撐得住兩人的重量。

“我做了三十三年的正人君子,便是做一夜無恥小人又如何。”

川王笑道。

吳玹這時候滿臉的紅才浮上來,身下還壓著圣賢書呢。

“那就……回房。”

她提出自己最后的要求。

“這時候回房,若被府上的人看到了怎么好。”川王不肯。

這哪里是半哄半就的事兒。

“殿下。”

門外忽然響起相兒的聲音。

“夜食都準備好了。”

吳玹一驚,連忙從川王手里奪過主動權,檢查了一下發髻,然后搓了搓臉,對著外面喊道:“知道了,這就來。”

說罷,嬌怒的錘了川王一拳。

“登徒子。”

川王也被剛才相兒那一聲嚇得清醒過來,又氣又笑,拽過吳玹來附耳道:“等著晚上的。”

吳玹偷笑,川王深吸一口氣,忽而有些正經的說道:“很快,你就會是王府里,不,北東宮的正經主子了,玹兒,我要給你最好的。”

“那玹兒就等著那一天,等著殿下許我正經名分的那一天。”

吳玹輕笑,先行出門去了。

相兒等在外頭,瞧著川王隨之出來,說道:“殿下。”又笑道,“今天晚上有糖餅吃呢。”

“是嗎?”

川王挑眉看他。

“當然。”

相兒還沉浸在糖餅的喜悅之中。

“你別吃了。”

川王直接斷了他的念想。

相兒一怔,滿臉的疑惑。

“殿下?”

他追著那人屁股后面,不甘心的問道。

“殿下?為什么不讓奴吃啊?”

“奴……奴最喜歡吃糖餅了。”

“殿下?”

“殿下!”

清晨,長楊宮外,杜薄和羅衣來給皇后娘娘請安,那日讓宋端送去的禮兩人都收到了,按規矩也是要來謝恩的。

“夫人。”

杜薄回身,伸出手來。

羅衣看了一眼,并沒有立刻伸手。

杜薄的眼底一閃低迷。

只是羅衣又看了一眼沿街灑掃的宮人,這才將手伸過去,杜薄也是松了口氣,這朝服和羅衣身上傳的吉服都太沉了。

“走吧。”

宮人引著進去,按規矩行禮后,皇后賜坐。

瞧著羅衣的身段,皇后笑著說道:“再有兩個月也該顯懷了,當年本宮懷川王的時候,也是四個月才開始顯懷。”

“臣妾不懂這些。”羅衣有些訕意。

皇后則道:“你不懂無妨,只要按照醫囑去做,也錯不了的。”又看了看一旁的杜薄,“杜大夫這般小心翼翼,你可真是好福氣。”

好福氣嗎?

只怕皇后說這樣的話也是違心。

“是。”羅衣低低道。

“本宮聽說你自幼習武,平日里也喜歡舞刀弄槍的。”皇后叮囑道,“只是孕中就不要碰這些東西了,以免出什么意外,你們夫妻二人成婚也有十余年了吧,也算是得償所愿了,可千萬別有什么閃失。”

“是,微臣一定好好照顧拙荊,還請娘娘放心。”

杜薄表態道。

“那就好。”

皇后笑著說道:“同行的這些孩子里面,老三和你都有了家室,也就剩下千年那個孩子,前些日子還和徐夫人說起來,也是讓人不省心。”

“韓郎君他……眼光高些。”

杜薄笑道。

“眼光太高,那便是眼高于頂。”皇后說道,“都三十多歲了,也不著急,倒是把徐夫人急的不行,連著本宮都替他著急。”

“他潛心政務,我們倒也不好多勸什么了。”

杜薄道。

“雖說男子切記兒女情長,但是人生在世,數十年的光陰,若不能得一摯愛之人在身側,亦或是……”

皇后話音拉長:“不能鐘情,也是一大憾事。”

杜薄聽到這話,愧疚的低下頭去。

羅衣瞥眼,這才道:“娘娘說的是。”

“罷了,你現在有身孕還要謝恩,本宮就忘了叮囑這么一句,倒是讓你大老遠的跑來了,快回去吧。”

皇后叮嚀道:“養好身子。”

“是。”

那二人應聲。

出了長楊宮,走在通往賢慶門的官道上,杜薄看著總是先行自己一個身位的羅衣,微微皺眉,低冷道:“平年已經離京了。”

羅衣沒有回頭,只是說道:“我知道了。”

“我說過我會處理好她的。”

杜薄有些遲疑:“你……還要和我合離嗎?”

羅衣聞言,猛地站住腳步。

杜薄也停住,不安的盯著她的背影,眼見著她轉過身來,忙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浪子回頭金不換。”

羅衣好看的眉眼閃過些許不屑,不快道:“少說你那些臭詞,我聽不懂。”

那里是聽不懂,分明還是在生自己的氣。

杜薄為難道:“我……”

“你還有事要去遙監殿吧,我自己回府就是了。”羅衣嬌嗔。

“不了,若是讓老太爺看到你自己回府,我只怕要掉一層皮。”杜薄趕緊小跑兩步,伸手碰了一下羅衣的胳膊肘,“你慢些走,我……跟不上。”

羅衣又怒又笑。

“羅夫人!”

正說著,忽然聽到不遠處有人喚,羅衣回頭,忙要行禮:“見過公主。”

杜薄也拱手揖禮。

固陽一路小跑過來,身后還跟著刑哲,她忙扶住羅衣的手,氣喘吁吁的說道:“千萬別,你現在可是有身子的人,這虛禮就免了吧。”

“多謝公主。”羅衣誠懇的說道。

“你們這是從哪兒來啊。”

固陽公主問道。

羅衣如實說了。

“剛巧我正要去母后那里。”固陽道,“咱們倒是前后腳了。”明亮的眼睛盯了一眼杜薄,聲音微利,“杜大夫。”

杜薄忙道:“微臣在。”

“如今羅夫人有孕在身,你自是要好好看顧,也管好你自己,更不要生事讓她煩心。”固陽公主對杜薄的風流債多有耳聞,雖然這人是韓來的好朋友,但是作為一個高高在上的公主,又哪里容得下這納妾之事。

杜薄心里面罵娘,自己一個半甲子的人,叫一個半大的小丫頭訓斥,可是君臣有別,只好連連應聲。

瞧著這人低眉順眼的模樣,固陽偷笑,對面的羅衣也一閃笑容。

“對了。”杜薄又道,“那日的事情,還要多謝公主出手。”

杜薄口中之事,自然是硬闖四門館的那件事。

尤氏夫人赦免之后,固陽胡鬧的事也不了了之,圣人并沒有追責,固陽也就沒有放在心上,此刻再提起來,也沒有邀功。

“一來是為了三哥,二來是為了千年哥哥。”她道,“更何況,我也不想尤氏夫人就這樣枉死,說到底也是略盡綿薄之力,還是你們勞煩的多。”

“好了,那你快回府歇著吧。”

固陽不等杜薄說話,又對羅衣笑了笑,轉身帶著刑哲離開了。

“臭丫頭。”

見這人走遠,杜薄說出心里的不忿。

羅衣蔑然。

杜薄一臉無可奈何,他又有什么辦法。

“我回府了。”羅衣說道。

“我送你。”

“不用了。”

皇后剛送走杜薄夫婦,正想著要去午睡一會兒,就聽到院子里面傳來固陽伶俐的笑聲,連院里的鳥都撲騰著翅膀飛走了。

“母后!”

固陽幾乎是提著裙子跑進來的,皇后瞧見這小女兒,雖然不是自己親生的卻是自己親養的,頗多疼愛,忙道:“跑得這么快,小心摔了。”

“固陽才沒有那么笨呢。”

她跑到皇后身邊坐下,順勢伏在這人的膝上,笑道:“好幾日沒來看母后了,母后有沒有想固陽?”

皇后伸手撫摸著她的頭發,接過宮女遞來的細羽毛,在她小小白凈的耳蝸里面輕輕的轉動著,小的時候,她就喜歡這么逗固陽。

“當然啊,母后每日都盼著固陽來。”皇后的聲音比手上的動作還要輕柔。

“剛才看著杜大夫和羅夫人了。”固陽乖乖的爬著,一雙大眼睛盯著不遠處的香爐,那里面是她最熟悉的味道,“他們夫妻二人看著,到沒有傳言中那么不和睦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我面前裝樣子。”

“他們是年少夫妻。”皇后淡淡道,“也就是羅衣脾氣暴躁些,私下里關系就算不能舉案齊眉,也大抵過得去。”

“是啊,我聽說羅老太爺都來靖安城了。”固陽認真道,“可見他們多重視羅夫人府中的胎兒啊,要是我以后的夫家能這樣對我就好了。”

站著的宮女忍笑,別過頭去。

皇后也失笑,將羽毛拿出來,拍了拍固陽的肩膀:“姑娘家家的竟不知道羞恥,青天白日說這樣的話。”

“那有什么。”

固陽坐起身來:“這一屋子的女子,誰不會嫁做他人婦呢,我雖然年紀小卻也是早晚的事,才不會覺得害臊呢。”

皇后笑而不語。

“母后。”

固陽想了想,終于是道出今日的真正來意,往前湊了湊:“聽說那日徐夫人來了,還和母后說了好久的話呢。”

皇后看出這丫頭的一二想法,垂眸冷聲道:“怎么?”

“那工部侍郎家的兩個女兒,還真要嫁給千年哥哥啊。”

固陽這么問,語氣也緊張了些。

“那還要看韓家的意思。”皇后道。

“一個工部侍郎,出身怎么和韓家比,能做千年哥哥正妻的人。”固陽意有所指道,“一定是很高出身的人。”試探道,“比如公主?”

“你休想。”

皇后站起身來,瞥眼著榻上的固陽,直接開門見山。

固陽微微一怔,就知道是這個答案,旋即不快的撇嘴道:“母后!”捧著裙子下地來,拉扯著皇后的袖子,“您總是這樣,不聽我把話說完。”

皇后聞言,正視著她。

固陽被看得有些心虛,不知道該說什么。

“趙元意。”

皇后突然叫出固陽的本名,這讓那人更加不知所措,害怕的咽了下口水。

“你的夫家,不是你自己可以說了算的,若是再這樣胡鬧,被你父皇知道,你只怕要受罰了。”皇后道,“你已經及笄了,更要注意言行。”

“可那個人為什么不能是韓來?”

固陽硬著頭皮質問道:“韓家的身份做皇婿,綽綽有余。”

皇后深吸一口氣,她看著面前的小女兒,也不忍心責備,可是這丫頭心意濃烈不能澆息,若不制止,只怕會釀造麻煩。

“韓來做駙馬。”她道,“對韓家并非錦上添花,而是……”

“火上澆油。”

皇后的聲音森嚴而警惕,固陽眼皮一跳,一陣風從殿門處溜進來,順勢鉆進了她的袖口,她低下頭看著掌心,皮肉都涼了。

再抬起頭,皇后進里去了,殿里只剩下自己一人。

這偌大的殿宇,金碧輝煌,卻處處晃人的眼。

固陽不知怎的,有些失神。

重新趕回遙監殿后,韓來卻不在,杜薄問起崔秉直,那人如實說道:“聽說郎君和三殿下去善緣寺了,好像說是那青玉觀音像養好了。”

“好。”

杜薄應聲,明日就是冊禮的日子,一切流程都不能出差錯。

“那宋端呢?”

他又問。

“宋女史今日沒來遙監殿,不知道人在不在上御司。”崔秉直說。

杜薄點了下頭,進去上閣里。

韓來的翹頭案收拾的很整齊,他陳呼了一口氣,走到窗邊推開,外頭忽然刮了一陣疾風,直接吹得他瞇了眼睛。

‘撲啦啦——’

翹頭案上的宣紙也散落一地。

杜薄半晌才重新抬起頭來,剛才那一陣風真是太詭異了,這會兒又沒了,探頭往出看了看,又聞了聞,空氣中似乎有一股腥冷的臭味兒。

是又要下雨了嗎?

進了六月,這天可一直沒下雨。

杜薄回身,將滿地的宣紙重新撿起來放回翹頭案上,還用鎮紙壓住,一邊整理一邊說道:“遙監殿四個女史,居然要我來做這些事情。”

“噠噠噠”

正說著,有什么動靜。

杜薄轉頭看過去,瞧見窗口處站著兩只小鳥兒,看不出花色,一蹦一跳的,他皺眉站起身來,那兩只鳥又忽閃著翅膀飛遠了。

蒙蒙中,似乎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正在天邊那頭漫過來,壓過來。

杜薄再次去到窗前。

探了半個身子出去,眺望北方。

他瞳孔聚縮。

只見北方的天空上漫來一片極黑極黑的云,像是一盆要潑在靖安城上的濃墨,那碩大又高遠的架勢,人在其面前小的像是螞蟻,杜薄頭皮發麻,遠眺時瞧見有鳥雀纏在其中,上下顛簸,又疾馳而過不做停留。

院里的樹葉沙沙作響,那顆柳樹的柳條左搖右擺,風再次獵獵而起,杜薄的鬢發被吹得凌亂,啪的一下,有脫落的樹葉打在臉上。

杜薄輕嘶一聲,摸了一下臉頰。

指腹上有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