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萬萬讓宋里正沒想到的是,陸則早已經提前洞察了他的這點陰暗的小心思,為他量身定做了眼前這場局。
如果里正這次坦坦蕩蕩的過來說明情況,其實后續可以說是什么事情都沒有,陸則自然不會去遷怒怪罪本來就與他們無關的里正他們。
可偏偏這當口,里正卻自作聰明的選擇了一條行不通的死路。
相比較里正那邊,樂音其實現在更放心不下的,還是家里的陸則。
按著林劉氏的秉性,今天肯定不見到陸則將這件事情掰扯清楚是不會罷休的,雖說也大概猜測出來這件事情是與陸則的盤算有關,可……
可很多時候心里雖然想明白了,可真的到面對面的時候,這心里總歸也是不會那么好受的!
心里不放心,樂音也就沒有在靈堂多待,站起來對著三七他們簡單的交代了幾句之后,就和竹息匆匆的往回趕了。
果然她料想的沒錯,人還在院門口,就聽到里頭傳來了林劉氏那尖細刺耳的抱怨:“三郎,這事兒咱們可真不能就這么算了!
你想想,這是現在有你娘托夢,讓我知道了!若不然,豈不是回頭咱們去墳頭拜祭,還不知道是什么人享受了咱們家的供奉!
這也實在是太惡心人了吧?!”
林劉氏氣得狠了,連說話的音調都比以前拔高了許多。
就像之前在靈堂的時候,樂音所說的那樣,其實這事兒正要鬧成,還是得陸三郎出手!她就算是跳得再高,最后也只能是徒勞,畢竟里正那邊可狡猾著呢,隨隨便便找點兒由頭,也就能將她給大發了。
但是陸三郎就不同了。
一來,他現在的地位擺在這里,二來也是最重要的,他手里有人。
就眼下留在村子里幫忙的那十幾個兵士,已經足夠將眼前的一切麻煩給擺平了!
只要陸三郎一句話,她就不信了,那里正還能翻出天去!
可是明明這種已經是板上釘釘的陰謀與算計,可面前陸三郎表現出來的狀態,卻懦弱無能的,讓她這個沒見過什么世面的山村婦人也都有些看不過去了。
別說是出來去找里正的麻煩,他現在可是連句重話都不愿意說,那唯唯諾諾的模樣,讓林劉氏實在是膩歪得不行。
她其實一直都知道,陸三郎并不是一個硬氣干練的人。
而這些年,她也正是因為陸三郎的這個性子,才一直不停的從陸家撈好處的!
只是原本這個她還覺得十分不錯的性子,現在卻成了眼前困著她前進的最大障礙!若是陸三郎這個正主不接腔,那她現在就算是再生氣,再憤怒,再迫不及待,也沒有任何用處啊!
“阿娘一直都說,大家都是同住在一個村子里的相親,平時我不在的時候,村子里多少對她也算是多有照顧。有些事情能忍也就忍了吧!
何況,這件事情真說起來,也不是里正的錯。
不如,姨媽你現在去里正那里說一聲,讓他將實情公布,幫著我找回阿娘的遺骸就好,至于尋別的尸骸來替代,就不用了!”
陸則掩口咳嗽了兩聲,才細聲細氣的開口對著林劉氏勸道。
這一開口,就直接把林劉氏給氣笑了。
林劉氏是萬萬沒想到,實情都到了這份兒上了,面前這人竟然還能忍下去!就是烏龜,也沒有這么能忍的!
“三郎,你可知道你這是在說什么?!
這事兒還能就這么算了嗎?!
是,你阿娘尸骸被人偷走,這確實不能算是里正的大錯,就算是要追責也該去找哪個在在背后使壞的混蛋!
可是后來他們那干的是人事兒嗎?!
他們可是想著隨便找一具尸骸來把你阿娘給替代了啊!
這樣王八蛋的想法,他們是怎么想的?!
這種事情,能蒙混過關嗎?!
我們給他們銀子,請他們出面,是想將整場喪事辦好,辦得風風光光的!可結果呢,結果你看看,這都辦成什么樣了?!”
林劉氏苦口婆心的勸著炕上躺著的陸則,努力的想要讓他支棱起來,至少不能再這樣無節制的軟弱下去了!
這樣軟面團一樣完全支棱不起來可不是個事兒!
至少這件事情上,他是必須得支棱起來的!這以后嘛,軟一些反倒還好操控,只要她的珊兒能夠嫁過來,那她們林家想要借勢,可就輕松了!
“你現在不比以往,再說這件事情也不是什么小事!
如今你可算是千戶老爺了,他里正家還這樣埋汰欺負咱們,用這樣缺德的把戲來糊弄陸家,根本就沒將你放在眼里!
三郎啊,這可不行!
你得拿出些氣勢來,可不能再退讓了!”
“這可奇了,以前姨媽不是一直要我凡事忍耐為上,不要因為一些小事,壞了村里鄉鄰之間的和氣!
怎么這會兒姨媽看起來,反倒是比我還沉不住氣了?!”
陸則又低頭連連咳嗽了一陣,才微微抬起頭,一臉不解的看著林劉氏:“這件事情說起來現在也已經發現了端倪,真的損失也還沒有造成。
姨媽何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這件事情就這么過去算了呢?!
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這樣揪著不放呢?!”
“這還不是大事?!”林劉氏差點兒被活活氣死,但是她又能說什么呢。
因為面前這病秧子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有出處的!
至少,之前但凡是陸家在村子里受了欺負,得了委屈被陸三郎看出端倪,他有時候也會生氣,想要去找那邊的當事人要個說法。
每每這時候,她都是這么開口勸陸劉氏與陸三郎的。
原本這些話說起來是張口就來,一點兒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妥當。
可是現在,這話換了從別人口中說出來,承受者換成了她自己之后,這話就變得怎么聽,怎么不舒服了!
“那你就打算讓這件事情就這么進行下去?!就看著一具來歷不明的尸身,占了你娘的墳冢!這日后,本來由你阿娘享受的供奉與香火,就換了那來歷不明的尸身來享受?!
陸三郎,你,你怎么就這么糊涂?!
你這是不孝你知道嗎,若是你阿娘知道,她當初含辛茹苦養大的兒子會這么對她,她得傷心成什么樣兒?!”
說話間,林劉氏已經是忍不住的掩面痛哭出聲。、
“所以,我才讓姨媽這會兒去里正那里走一趟啊!”陸則看著面前這會兒正哭得熱鬧的林劉氏,許久才語氣淡淡的開口,聽不出任何喜怒。
他當然知道林劉氏的盤算是什么。
不過是想要繼續拿他當刀使罷了!
但是,他將這消息透露給林家,原本也就是打算讓林家與宋家狗咬狗的!
如果這時候他要插手進去,接下來的戲還怎么唱?!
“姨媽,倒不是我不愿意站出來去找里正理論,而是您也說了,會知道這些是因為我阿娘魂靈的示警。
可是我們要去找里正問個究竟,總不能只憑這一句鬼神示警吧?!”
陸則嘆了口氣,趕在林劉氏徹底發飆之前,又話鋒一轉,直接又給了林劉氏無限的暗示與契機,讓原本已經沮喪得不行的林劉氏,這一刻突然又看到了希望。
“都說捉賊拿臟,可是現在只是憑一句鬼神示警,再加山上已經被挖開的墳塋,又能怎么什么呢?!”
“那才不是什么隨口說的一句,我不瞞你,我不光聽到了你阿娘的提醒,還看到了!”林劉氏之前雖然被嚇得不輕,但是現在過了這么久,她也早就冷靜下來了。
她往前走了兩步,湊到陸則身邊低聲道:“我讓你姨父上山去瞧了,正好聽到那宋遠達的絮絮叨叨,不然也不會知道的這么清楚!”
“可是姨媽也說了,這也就只有姨父聽見啊!”陸則看著林劉氏,帶著幾分遺憾:“所以,咱們現在手里的證據,依舊是不夠的。
姨媽,您若是真的想要讓這件事情做實,那咱們就得拿出實打實的,讓人無法辯駁的證據!”
“你的意思是,咱們在大殮法事那天,將這件事情徹底抖出去?!”聽到陸則這樣說,林劉氏也終于明白了他的打算,不禁再看向陸則的時候,眼神也隨之變得充滿了懷疑起來。
倒是沒想到,這陸三郎竟然還有這這樣的心機!
“這也是在軍營里學到的,將軍說領兵打仗,總得見了兔子才撒鷹!里正若是好對付,也不至于在村子里橫行無忌了這么多年,依舊無人能夠對付得了他。
所以,明顯這次如果事發的話,里正會記恨咱們,那咱們就得必須將這件事情給坐實了!
否則到時候里正緩過神來,咱們豈不是要遭殃?!
其實真論起來,我們陸家還好,畢竟我不管是不是閑散,總有這樣個續命擔著,可相對的,姨媽那邊怕是會不好過。”
陸則自然沒有忽視掉林劉氏眼底浮現的那一抹懷疑,他也不著急,只是心平氣和的開口,對林劉氏說出了他之所以會如此安排的緣由。
這理由也算是合情合理,很成功的就打消了林劉氏心底涌上來的那一絲戒備與懷疑。
林劉氏這一想,倒也確實算得上是合情合理。
若是這陸三郎真的是一點兒腦子都沒有的無能鼠輩,那他也就不可能在軍中混成現在這個位置了!
轉頭一想,這世上男人多得是外面能干,可一回家就會將家中的各項事務處理得一塌糊涂的!
很顯然,眼前這陸三郎,估計也就是這種類型的典范。
林劉氏眼珠子轉了轉,不等陸則再開口,她便又主動轉移了話題,試探性的問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來。
“三郎啊,你剛剛說的,將里正家處理好,是什么意思?!”
林劉氏自然也知道,這次她們家的所作所為算是將宋家徹底的給得罪完了,若是這次的事情不能有個結果,那接下來無論是她們林家,還是未來的陸家,怕是日子都不會好過!
可是她看陸則這態度,好像他的打算看起來并沒有這么簡單,所以……
所以陸三郎想要干什么?!
“姨媽,我們現在與宋家這梁子早就已經結下了!早在之前,我為了那丟失的銀子提出要報官的時候,他便已經不可能會放過我陸家了。
至于姨媽你,這么多年您與宋家的關系,您自己心里也明白!
若是宋家真的愿意與林家交好,那也不會趁著銀票在您手里的時候來動手。
其實里正會有這樣的決定也并不奇怪。”
陸則抬手掩口,低低的咳嗽了一陣,才又繼續對著林劉氏一臉虛弱的開口:“不過是擔心,我會依靠姨媽,最終取代他在村中的地位罷了!
所以,既然眼下我們有了能夠將其一網打擊的機會,那自然是要斬草除根,不留后患的!”
“什,什么意思?!你,你你要殺,殺了里正?!”
有些傻了。她哪怕今天過來再陸則面前給宋家再如何上眼藥,可想到的也頂多就是想著
“那不然怎么辦?!只是按照姨媽您的打算,小打小鬧的對其威脅敲打一番?!可是姨媽你有沒有想過,宋里正這么多年,在這十里八村里,也算是樹大根深了!
而且,我聽說他還有個女兒在城里給人富戶做妾!
不然,也不會有那么廣的一圈人脈。
所以就算是依著姨媽你的心思,讓姨父出來取代了他宋里正的位置,可是在這個村子里,只要他里正還存在一天,您覺得,只憑林家的影響力,若是宋里正打算卷土重來,那你們壓制得住嗎?!”
面對林劉氏的驚恐與質疑,陸則的態度倒是淡定自若得很。
他扭頭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窗外,然后才又再轉過頭,看著一臉糾結猶豫的林劉氏,繼續不動聲色的誘惑道:“姨媽,若是到時候宋家真的又拿回去主動權,咱們再要找現在這樣的機會,可就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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