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頭我勸你向善

第012章 也是苦主

要說景玉樓官運亨通,臨陽城首屈一指,他不光自己的出身得天獨厚,妻子這邊亦然。

慶榮侯顏致遠能力平平,卻為人極擅鉆營,是南黎有名的裙帶關系戶,聽聞早年的正妻,與皇后娘娘是族親,在離火王族中血統尊貴。

這個南疆部落,在南黎之前也曾立國,按中原的禮制,當時顏致遠算娶了個郡主。

不過據說十多年前,離火部突遭瘟疫,血脈最正統的王族一脈,已幾乎死絕。

也就是說,除了皇后和太子,就剩下當年離火郡主留下的這枝獨苗。

因此,楚辰王妃和皇后的關系自然親和,愛烏及烏,景玉樓在帝后眼中,簡直是比親生還親的寶貝疙瘩。

既然景玉樓對岳家不親,這三樁血案到他手里,到底會不會盡心呢?

謝貴妃當眾指出三名死者身份與皇后和太子有關,意思顯而易見,卻還要敲打景玉樓一番,心眼兒可別長偏了。

她絲毫不怕得罪人多,長兄謝安一直不開口,那是因為朝中官員大多都依附于相國,需仰仗他的鼻息,這些年朝中實權,早已盡歸權相之手。

對于她和謝相來說,唯一需要鏟除的,便是搶了三皇子東西的人。

慶榮侯府昨夜慘遭大變,顏致遠幾人是在謝安的授意下,帶了尸首鬧上宣靈臺的,其實心里也捏了把冷汗。

原本以為還有賢婿撐腰,這會兒一經提醒才反應過來,也不大信得過這位寵妻成狂,私下里從不給自己好臉色的王爺。

他哆哆嗦嗦向御座又爬幾步,這位置已介乎皇帝與皇后中間,向上伸出雞爪般痙攣的手。

“陛下,您要為臣等做主哇……,昨夜小女慘遭橫死,屋中一切物什俱在原位,只……,只不見了娘娘賜下的那枚赤、髓、簪……吶!”

后頭郭松和許政一同撲倒在地,額頭死死抵在地上,不敢抬頭往上看,凄厲的哭聲響徹全場。

所有人都愣住,皇帝臉上流露難以置信,艱難側頭去看皇后,“妤……,梓童,這……,這是怎么回事?”

與貴妃jing心描摹、美輪美奐的那張臉不同,皇后眉眼不點妝容,全然以素面示人,卻從未被指摘于禮不端。

只因她生得太美。

單從五官輪廓上看,明艷得幾乎到了張揚的程度,最為奇特的是,她的眸子是深紫色的。

五月耀目的陽光本來刺眼,經過頭頂明瓦的篩漏,透下來時便變得溫和而燦爛。

就像她的人,明明美得叫人瞠目結舌,偏偏神態柔弱的像水中輕悠的蓮荷。

她的眉尖習慣性地輕輕蹙著,讓人看一眼心頭就涌上憐惜,生起一股古怪的情緒,只要能讓她遠離煩憂,奉上身家性命也心甘情愿。

皇后的性子也如太子景琛一樣,頗為怯懦,此時已經慌了神,若不是下面坐著數百臣民,幾乎要掉下淚來。

顏致遠膝行上前,這時的距離,近得幾乎失了禮數,一雙眼惡狠狠地盯著皇后。

皇后與他目光相接一瞬,驚得臉都白了,但她到底在這后位上已坐了許多年,再不是那個,在離火部落山林間撒野的小丫頭。

她強忍著坐得穩穩的,手指相交緊緊攥在一起,聲音輕若蚊蚋,“臣妾也不知……,那,那南海赤髓打造的簪子,的確,的確是臣妾,親手……,給她們簪上的。”

長睫迅速地眨動,要將紫眸里快溢出來的淚水藏回去,她這模樣,真就似山間輕盈奔走的小鹿,慌亂極了。

景屹的手輕輕覆在她手背上,溫暖的手心略略摩挲,示意無事,一切都有朕。

轉回頭去的時候,眉頭皺得更緊,有些難以抉擇,目光帶點求助瞥向景玉樓。

旁邊的貴妃恰在這時輕哼一聲,意思明顯,指望這位楚辰王?他還不是和陛下您一樣的心思,自然也是偏幫皇后。

景玉樓也意識到個中微妙,只在心中揣度,在他還未掌握所有線索之前,不愿輕率開口。

今早大理寺已有人前去堪察過現場,的確就如顏致遠所說,且三家一致。

這個舉措所指向的,已然十分明顯。

一時場中無人發聲,但相互間的竊竊私語卻越來越密,這氛圍令所有人分外焦躁,就連小圓兒躲在蛋里,也覺得一顆心已提到嗓子眼兒上了。

就在這時,那把清亮溫和的嗓音忽然響起,“孤想問問貴妃……”

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轉向太子,他坐在椅上顯得肩直背挺,目視前方。

若有人此時從他眉間畫一道直線向下,必定自脖頸、兩肩、前胸,乃至腰身正中而過,左右分毫不錯。

然而這姿態,絲毫不給人僵直刻板的感覺,那是因為他臉上恬淡得恰到好處的笑容,讓人立刻聯想到玉樹臨風這個詞兒,端莊極了,也閑逸極了。

他開口時,才將視線轉至謝貴妃。

“照你剛才所說,今日死的三名女子,皆是父皇和母后替孤擇下的太子妃人選。也就是說,這三人將來必有一位,是孤的正妻。

母后慈和,心喜三人,便贈予飾物……”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和聲問道:“貴妃,孤之上所敘,可有疏漏?”

謝貴妃覺得今日的太子格外陌生,聽得有些愣神,見問,點點頭。

太子的目光轉向顏致遠,后者也正愣愣看他。

“三名死者財物俱在,只遺失皇后殿下賜物……”

他的語氣不如之前溫和,秉公辦事的調子,與大理寺官員殿前呈報案情一般,平鋪直敘,“死者”二字有些刺了那三家人的心,有幾位女眷已經又開始抽抽答答。

他這會兒連表情也嚴肅起來,臉上沒了和藹的笑,看著倒像問責,圣賜之物遺失,那可是大罪。

跪在地上的三人不知為何忽然脊背發涼,情不自禁俯下頭去,做罪該萬死狀。

“……孤做個情理之中的推測,且不論南海赤髓本身的價值,單只是御賜,便價值不菲,賊人眼界高些,看不上三位愛卿家中其他財物,也未可知。”

他對加諸己身的數百道目光毫無所覺,輕描淡寫分析兩句案情,卻潛藏了那么一絲不易令人察覺的刻薄,緊接著陡然轉至疑問的句式:

“在座幾位……”

他的袖子輕飄飄劃過一道弧線,自上座的謝貴妃,到下面跪著的幾人,皆囊括其中。

“為何會覺得,兇手出自皇后殿下,抑或是孤?難道,孤同母后的身家,已單薄到要令諸位愛卿認定,需要把賜出的贈物偷回來?甚至要到殺人奪寶的地步?

在座諸位……,孤懇請諸位,設身處地一思,此三樁命案,孤與母后,亦是苦主。”

他的聲音誠摯極了,帶著毫不夸張,亦不似作偽的難過和困惑。

女眷席上,除了那三家之外的不少人,尤其是年紀長些的,莫名自他話音中聽出一腔的委屈,攪動得心酸不已,淚花都泛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