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頭我勸你向善

第014章 關公門前賣大刀

這一段,修乙來前便已打好腹稿,卦象所言虛無縹緲,牽強附會甚多。

總之,顏二小姐突遭橫死,若有人說是他的批辭給咒死的,那也太過強人所難,貽笑大方。

然而此時卻有不妥,他來前萬萬沒想到,謝貴妃打算把這三樁命案,安到皇后頭上去。

兼之,他還是皇后請來的……

待說到“最好年內莫行媒配,否則有礙福報”這最后四字的時候,老和尚的聲音不經意間帶了點含糊。

說完,慶榮侯顏夫人讓人當眾批命的小把戲,在場眾多于官場混跡幾十年的老人jing,已經全聽明白了。

皇帝破格立嫡,朝中同謝相一個鼻孔出氣的人,早就非議頻頻,太子不得勢的境況是眾所周知。

皇后?那不過是個蠻荒舊部的野丫頭,族親都死絕了,太子他日若登大寶,母族這邊能靠誰?

如今銅佛寺大師當眾所呈口供,恰恰證明了,皇后有怒而殺人的動機。

這可是一死死了仨,想扯上個私怨、情殺都難,難怪適才貴妃口口聲聲點明這三人的特殊身份……

在場眾人紛紛作如是想,向上看一眼皇帝陰沉沉的臉色,不約而同選擇了三緘其口。

然而下方遠處的城民中,已然炸開了鍋。

臺下要理解這個問題,難度較臺上大了不知多少,但勝在有人專門“解惑”,只是這些人自己也未必門兒清,更混了好些別有用心的,一通胡說八道。

不一會兒的功夫,“侯府千金視權勢如糞土寧死悔婚,后宮之主動雷霆下懿旨怒折金簪”的故事,已經傳出十幾個不一樣的版本來。

與此同時,貴妃輕飄飄一句話砸下來,砸得老和尚有點懵。

“你既早知顏二小姐將有災殃,本宮問你,可是有人授意于你,讓你殺了這三人?”

“貴妃娘娘,斷案可不是這么個問法。”

景玉樓此時已不得不開口,“常言道,術業有專攻,嫌犯修乙大師,還該由下官帶回大理寺,搜羅證據,開堂審訊。”

他如今已對銅佛寺高僧的稱呼改了口,顯然這三樁血案,情勢已變得相當復雜,他也不得不慎重。

照貴妃這么來,當眾隨意攀咬,下一句就該直指皇后了。

“嘖,這女人是瘋了么!”

小圓兒咂舌不已,她也沒想到,事態會發展至這一步。

“回娘娘話,……”

修乙大師神色端肅起來,貴妃這是要口空白牙,給他光頭上扣一頂天大的帽子,要說裝傻充愣,又有誰裝得過老衲?

“‘災殃’二字恐有不妥,貧僧只言福報有礙,然福報之說終是虛無縹緲。若要言出法隨,恐怕當世,唯有圣山之上的通幽圣人,方有此般莫大神通。

老衲一介凡僧,不敢有攀天之能,實在慚愧,慚愧。”

謝貴妃太過低估銅佛寺神棍的嘴上神功,被他搬出圣人來,頓時有口難言,這話可不敢亂接。

老和尚得理不饒人,再接再厲:

“貧僧自今日登宣靈臺前,從未有幸得見皇后娘娘天顏,指使一說從何講起?

再說殺人這事,阿彌陀佛,貧僧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偷摸潛入公卿府邸,還一夜連殺三人,罪過罪過,阿彌陀佛,實在罪過……”

“同老和尚耍嘴皮子?”小圓兒叉著腰哼哼,“貴妃啊貴妃,你這是關公門前賣大刀。”

她在蛋里歡騰地打了個滾,給師父搖旗助威。

謝貴妃被他嗆得幾乎噎過去,長眉一蹙,將話頭又扯回來:

“皇后娘娘今日為何請大師來觀禮?”

“這個嘛……”

老和尚也有些納悶,抬頭向上望去。

小圓兒也朝上審視皇后,聲音傳至他耳中:“師父,該站隊了。”

這臨陽城的坊間傳聞她盡知,自然也知道謝貴妃和謝相所依仗的,是哪個“謝”。

真應了她那句話,老和尚禍從口入,一個不留神,竟卷進貴妃與皇后的爭端中去。

現下想從這泥潭里拔出腳來,怕是不易。

對于他們做神棍的來說,趨炎附勢,……不是,趨吉避兇一向是基本功,眼下既已入局,最重要的就是選陣營。

她正想著,聽得上面皇后輕言細語的聲音。

“陛下,臣妾昨日也聽人說了銅佛寺的事,這……,”

皇后顰眉無聲嘆了一息,像個做錯事的小女孩,囁嚅的聲音只有皇帝一人能聽清。

“臣妾想著,若是顏二小姐不樂意嫁給琛兒,那……,不如就算了吧,不過這中間……,又會不會有什么誤會。因此今日才請大師來,再細問問。”

小圓兒剛說出口的話險些反悔。

她完全無法想象,皇后這樣的女人,是怎么當上后宮之主的,和謝貴妃比起來,無論風度還是氣魄,差了十萬八千里。

然而……,這樣人畜無害又小家子氣的皇后,又讓她覺得挺放心。

她的目光移到太子身上,見他仍是目不斜視地端坐不語,似乎謝貴妃矛頭所指,與他絲毫無關。

話說,傳聞太子和皇后一樣的溫吞性子,剛才那番侃侃而談,卻頗犀利。

誠然,此刻不言,是因為現今攪在這灘渾水里的,是老和尚,這娘兒倆說多了,反倒顯得欲蓋彌彰。

便聽老和尚還不肯罷休,又道:“王爺,貧僧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今日始終被貴妃帶著節奏跑,皇帝的臉色早就黑如鍋底,楚辰王護駕無功,想必也是心急如焚,這時見終于有人肯幫腔,忙做洗耳恭聽狀,“還請大師賜教。”

“阿彌陀佛,賜教不敢當。若真有妖邪作惡,殺人后單單盜走御賜之物,這……,恐怕有嫁禍之嫌,否則……,豈非此地無銀三百兩?”

在場眾人都在裝糊涂,一味讓貴妃將嫌疑往皇后身上引,其實他這說法,與適才太子的辯解是一個意思。

景玉樓先就被拿捏住立場,不好站出來指明,此時順勢點頭,故作沉吟道,“大師說得有道理。”

修乙矜持一點頭,邀功似的,眼神也順勢朝太子那邊瞟,猛然間,他臉色一白,跟見了鬼似的,踉蹌著向后退了一步。

“大師……?”景玉樓詫異。

“啊……,啊?”

修乙一個不留神,險些失態,幸虧他平日裝神弄鬼的嫻熟,立刻為自己的驚慌找到個托辭,反手一把,就將貴妃扣給他的帽子,又還了回去:

“難道,難道兇手正是……”

他的視線轉到貴妃身上,“賊喊捉賊”四字雖未出口,卻已直直映進在場所有人的腦海。

“大膽,哪里來的野和尚,竟敢誣蔑我母妃!”

景玦大喝一聲,兩步沖向修乙,那架式似要當眾將他一把掀翻,卻被景玉樓牢牢攔在面前。

就在這時,上空響起一聲悅耳的清鳴,宣靈臺一側的編鐘忽然無風自動,奏響一段悠揚古樸的曲樂。

鎮妖塔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