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顏致瓚走到院子正中,探指入唇,朝上打了個響亮的唿哨,天空之上,對應傳來一聲嘹亮的鷹啼,一個細小的黑影,自極高遠處扎下來,身形迅速變大。
雄鷹雙翅攏在身側,一頭扎進城外青山,不過片刻功夫,再次飛出,口中叼了一頭,身形足有牛犢那么大個兒的野獸,似乎爪上還擒了個小的,向著竹林這邊展翅飛來,速度迅疾無匹。
景玉樓一躍而起,到了顏致瓚身旁,“舅舅,我來。”
顏致瓚目光微不可察向顧仙長那邊轉了一下,隨后朗聲一笑。
“你啊?再練個七八年,等你舅舅我老得走不動道時,才接得住。”
顧明澄今日見到享譽南疆的飛虎將軍,始終如儒雅書生一般,此刻見他掀起那件青布舊僧衣,露出強健jing壯的小臂時,心頭不知怎地,流過那句話:
唯有美人與英雄,不許人間見白頭。
英雄遲暮不可怕,怕的是征戰沙場,凱旋而歸后,面對的除了“良弓藏”的應有輪回,還要卷入無情的朝堂之爭,逃不脫被權勢之手烹煮的“走狗”命數。
展翼足有三丈的雄鷹,俯沖之勢凌厲,便是山中猛虎,也有一搏之力,才能捕獲最兇殘的獵物,喂養天虎,不使其血性減退。
在竹林邊緣一掠而過之際,梟輕咦一聲,已看清鷹爪上擒著的小獸,地上一粒石子“嗖”的被他吸上指尖,彈指而出,破空聲尖銳刺耳。
天空上,雄鷹一聲長嘶,正被打中爪部,那頭小獸在半空翻滾著掉落,梟的身形輕飄飄移出十丈外,穩穩接在手里。
“快給我瞧瞧……”
小圓兒已飛快跟上來,低頭一看,尖耳尖嘴,長了個黑亮的大鼻頭,一身黃毛亂糟糟,倒有些像狐貍。
她一眼瞧見,竟覺有些像她家老和尚,不過師父的狐貍尾巴是青毛,其實她也沒見過真身的樣子。
“這是什么?你搶它干嘛呀?”
狐辛正暈頭轉向,他從萬枯山下來找二哥,跑了一天兩夜,還沒來得及進城,就遭逢命喪鷹爪的大難。
這會兒還未睜眼,只從氣息便已感覺到了,一聲“梟尊大人”噎在嗓子眼兒里,只覺喜從天降。
他自己就是這個“喜”,一下落進貴人懷里,已經美得冒泡。
“變身……”
梟尊大人的聲音冷冷傳進耳中,他有點找不著北。
“變……變什么?”
小圓兒在旁帶點遲疑,“它,它是不是老和尚?”
“這是獅貍,也算狐貍的變種吧。”
梟尊大人的話像是在給他暗示,狐辛只來得及縮小體形,頭上的手已不容置疑要幫他一把,立耳被摁趴,嘴臉跟著變圓。
“小的自己來……”
他剛喊,又接一道命令,“閉嘴。”
一絲熟悉的煞氣鉆進狐辛身體,他頓時口不能言,哼哼兩聲,聲音像貓。
小圓兒眼睜睜看著他手里的東西,從狐貍變成只貓兒,正要開口,鷹唳伴隨著凌厲的虎嘯,高低合鳴遠遠傳來,魔頭一手朝她抓來。
“收靈,顧明澄來了。”
“收……,收什么靈,……怎么收?”
她正慌亂間,妖靈身“啪”地被他吸在手上,猛然回縮,自己都沒反應過來,這是她的功勞,還是拜魔頭所賜。
之前這樣還是隔著蛋殼,此時梟兩掌相合一錯,她好似被兩塊巨石猛然間夾住。
冰冷堅硬的觸感,感覺自己被一巴掌拍成個紙片人,再被鐵石般的手這么一搓,大概就要碎成紙蝶翩翩飛舞了。
隨后被魔頭一掌拍在后頸上,一股冰涼徹骨的吸力,把她牢牢附住,她整個人貼在薄薄的刀身上,好像真的扁了。
與外界全然隔絕,她又被關了禁閉。
簡直欲哭無淚,她有不乖嗎?
她明明什么都沒做,是他偏要鷹爪虎口下奪食,這才泄露行蹤,為什么關她?
牙齒“咯咯”打顫,好冷,上回附在刀上,起碼隔著蛋殼,閑得無聊還能睡覺,這會兒凍人至極,大概一會兒就該僵了。
雄鷹是天空霸主,竟被人在自己地盤上搶了食,已是怒極。
但它這霸主,其實也就是給地上霸王送餐的小弟,告狀的一聲怒鳴,向下俯沖的勢頭滿含怨憤。
顏致瓚本是穩穩而立,面色平靜至極,這會兒也感到訝然,繃緊的小臂帶上一絲戒備。
揚臂接下鷹爪之際,僧衣向后凜冽一拂,潔凈的青石地面無塵可揚,發出轟然一聲巨響。
小山一樣的牛獸被甩在地上,動靜也沒這么大,天虎已一躍而起,朝著竹林狂奔。
給他家小弟報仇去。
“誰在外面?”
剛才雄鷹在如此高速之下,爪子被一石jing準彈中,只顧明澄的眼力看得比較清晰,也是十分詫異,隨在幾人身后,緩緩朝外踱步。
景玉樓一馬當先追著天虎而去,心下已有幾分預料,卻又覺不可思議,待看清林間孑然一身的飄逸身影時,脫口而出:
“殿下?你怎會在此?”
天虎伏低前爪,不耐地低低咆哮兩聲,想撲又忍住,換了威儀的步伐圍著人轉。
太子懷抱小獸,看著他身后的人淺淺而笑:“我來找瓚叔。”
“殿下,今日來得這般早……”
顏致瓚已朗笑著大步上前,也在他身周打量一番,奇道:“怎地一個人都未帶?殿下……,你不會是就這么自己走過來的吧?”
景琛那半章備忘箋上所寫,皇帝因一向侍奉楚辰老王妃如母,待她唯一的親弟感情也非同一般,太子自小以“叔”相稱,兩人私下關系莫逆。
“孤夜不能寐……,不如出來走走,到瓚叔這兒就是圖個清凈,不必人跟著。”
“肯定累壞了,快,到里面歇歇。”
顏致瓚同他倒并不大講究禮數,如待親子侄一般,滿含關切將人往里讓。
“瓚叔,妖脈的事兒,全臨陽城都知曉了,孤也不必再瞞,假裝孱弱,惺惺作態。”
太子的聲音溫潤中帶著一絲苦澀,卻比平日多了幾分豁達。
顏致瓚心頭憐惜,又覺欣慰,拂開呆愣一旁的景玉樓,倒有點對他板起臉來,“傻愣著做甚,還不快陪殿下進去休息,你們……”
他說了一半頓住,眼神帶了些不大嚴厲的警告。
景玉樓只裝沒看見,淡笑中帶著一分慣常的疏離,“我聽城防司的人說,殿下四更就出門了,一路過來,繞遠道兒了?還是一直跟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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