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圓兒又做了個夢,身上穿了件她往日里最艷羨的紗制小裙子,不是靈身,這回,她是個真正的人。
她此刻攀在一株枝葉繁茂的大樹上,遠處是巍峨壯麗的宮殿。
她清醒審視這個夢境,大概對住進東宮這件事,她內心深處還是有些期盼的,前幾日還念叨皇后有錢。
樹底下的小少年正在用功。
這人真奇怪,讓他陪她玩不樂意,偏她走到哪,他又跟到哪。
她上樹掏鳥窩,他在樹下看書。她到太阿湖釣魚,他在湖邊看書。她在重明鳥的花尾巴上拔了幾根毛,做了個毽子踢,他在邊上……
重明鳥在他邊上,哭哭啼啼正告狀,他手里拿著本書,裝沒聽見。
“噯,到底書上有什么好東西?你成天看,給我講一個唄。”
少年立刻清了清嗓子,看樣子是一直等她來問呢。
“……南明有谷,瑯玕成林,內藏琳瓏奇巧,琬琰苕華,……”
少年的嗓音清亮悅耳,也不知是不識字還是怎么的,忽然頓住,小圓兒著急問他:
“還有呢……?”
他招招手,她趕忙跳下樹湊到跟前,那本書遞到她鼻子底下:
“喏,你自己看……”
小圓兒覺得這話聽著耳熟,隨后一個激靈醒過來。
醒來的情景也挺熟,她從蛋里鉆出來,小心避開魔頭箍在蛋上的手臂,那雙眼啟開一線,伸出兩根指頭……
小圓兒抬手擋在面前,語氣平穩,“不勞駕,我自己來。”
她麻溜把自己拔出來,一溜煙躥到圓桌上,還是那張桌,她盤腿坐在上面,兩手托著下巴,十分憂愁地看魔頭摟著她的蛋睡覺。
總這么下去不是辦法,現在沒老和尚疼……
剛想到這兒,她又打住,要真是老和尚含辛茹苦養大她,就為把她送給魔頭當刀靈……
她琢磨了會兒,決定下回見面,就把老和尚的大毛尾巴辮成麻花結,吊樹上三天三夜,——看著她吃燒雞。
她在腦子里揮走老和尚,不過那些潛移默化的教導揮不走,過去他倆總在一塊兒合計著怎么蒙人,如今只剩她自己——
她覺也能勝任!
老和尚常說,做人要先予后取,弄明白別人想要什么,你才有機會從人家那兒,得到你想要的。
所以她現在很大方,把蛋先讓給魔頭。
咱們走著瞧……
她跳起來,果斷拍拍屁股朝外走。
“醒了就玩去,……不準出東宮。”
魔頭聲音低噥,帶著沒睡醒的鼻音,冷意不減,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縮頭抱肩,很利落地應了聲“哦”。
心里琢磨出走大計,她把東宮各處殿室摸了個遍,似乎她這一覺睡醒格外jing神,身上靈力大漲,撬窗開門格外順當。
一直沒找見能關人的地方,到底真太子怎么樣了,被魔頭給一刀宰了?還是吃了?
后來轉到太監們住的屋子,賈平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她在旁嘖嘖嘆氣,“你主子都被人吃了,你倒睡得香。”
看來是個沒良心的。
宮墻那邊她不敢靠近,怕魔頭察覺,不過寢殿這里的墻上也有銘文,她裝著無意靠近,仔細辯認上面的靈力波動,認出前夜魔頭教過的避火銘。
接下來一連兩日,她都表現得格外乖順。
魔頭白天帶她去弘文閣看書,果然沒再食言,時不時分神教她些御靈術。
“吐出來……”
偷偷往嘴里塞靈石的時候,又被喝斥了。
她小心翼翼抬眼看他,“呸”一聲把青璃吐在手心,魔頭手邊的靈石一小堆,她吃一個都不行,真小氣。
“靈氣充盈于經脈,不是拿來果腹。”
“我師……老和尚說,這么吸收,一點渣都不浪費。”小圓兒反駁他。
“那是他無能。”
魔頭的聲音里除了嫌棄,聽不出其它情緒,“南疆百族里,東躲XZ、窮困潦倒的亂邪,得著一點資源都jing貴的緊,才這么小家子氣……”
又說老和尚壞話,無能……,嘖,那就無能吧,小圓兒殷勤點頭,“您說的是……”
窩在閣樓一角的狐辛,剛從包袱皮翻出半塊靈粟餅子,硬得石頭一樣,打算在嘴里含得軟點再吃。
聽了這話,餅子掉在地上都沒顧上撿,兩眼像見著財神爺,“噌噌”冒光。
“……你是靈身,天生與靈氣親和度高,孤教你的口訣記熟,打坐吸收……”
他把那堆青碧色的小石子推過來,“這些都不夠你一天的量。”
小圓兒和狐辛一樣,眼睛里全是小星星,幸福得已經冒泡。
梟低頭看書,感覺把修老二在她心里的光環,已經毀得差不離。
她這會兒顧不上鄙視魔頭,拿著太子的錢裝大爺,真把靈石分給她,他就是大爺。
她撲在靈石堆上,滿心歡喜打了個滾。
魔頭教她擺聚靈陣,御靈控物,“以后不必費力撬窗,習了穿墻術,出入無阻。
靈身千變萬化,無形無束,學會收控自如,被靈感察覺的機率會小得多,附在靈物上混淆靈息,神識難辨。”
“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出去了?”
小圓兒這會兒就一骨碌爬起來,“那個黃門仙不是已經走了。”
“這得要你夠勤勉,靈修有成之后……”
魔頭不緊不慢潑她冷水,“如今城里有兩個靈動后期,不怕死就去。”
“嗯?靖安臺大都督來了?”小圓兒一聽就懂,隨后又問,“另一個是誰?”
“景玉樓。”
她大吃一驚,“楚辰王?他不是才靈骨大成?”
“以后見著他,你最好躲遠點。……賈平。”
魔頭冷冷的眸子帶點警告看她一下,老太監從門外匆匆進來。
“楚辰王這兩日都未到大理寺?那邊有什么新情況?”
賈平這兩天不知是不是流年不利,辦事丟三落四,魂不守舍,還老栽跟頭。
今早剛見著魔頭,又給行了個五體投地的大禮,爬起來才發現,兩只腳上的鞋頭都朝左。
趕著出門,還是瑁鼓奔回去替他拿鞋,跑回來的時候還小聲逗他。
“師父,屋里那雙都是右腳,……我給您拿了一只來。”
老太監平時腕上有個珠串子,重要程度,形同他的保命符,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他平日都拿這珠串記事用。
如今手腕光溜溜,腦子里一片稀碎,“啊,王爺說是府里有事,告假三日。
大理寺……這兩日挺清凈,奴才一天跑兩回,今日……,誒,奴才這就給您拿卷宗去……”
看著魔頭唇邊扯起的冷笑,小圓兒心里也學著露出個冷然的獰笑。
——今夜大計成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