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這些日子共事,已有不少默契,簡單交流兩句后,各自分頭行事。
景玉樓獨自潛下山坡,仗著身手敏捷如風,翻涌起伏的靈潮反成他掩藏行跡的最佳防護。
神識向下探入地表,追著那個由地底遁向箱子的身影,拋出一枚雷震子,轟地一聲,把孟冉從土里炸了出來。
然而這一下也暴露了他的行蹤,謝逸平視線鎖定景玉樓,等了一路的風雨樓刺客,原來在這里偷偷摸摸搞小動作。
景玉樓身影迅若流云,輕得全不著力,一閃直躥入另一側的林子。
在謝逸平來說,逮這么個靈動期小賊,不過信手拈來的功夫。
本命畫卷隨他心念一動,其上的銘文攪起狂暴靈風,水波如龍,沖著柳希元發出一聲咆哮。
秘水珠光芒閃動,箱子被靈光攝起,追在謝逸平身后,他舉步間縮地成寸,尾隨那道影子入了林。
這件水系法寶威力巨大,只是謝逸平到手時日尚短,操控上略顯生澀。
此刻林間濃密的水氣驀地向珠子聚攏而來,隨即形成一層透明的水膜,向著四周鋪陳開去。
前面的刺客被水膜定住,身形暴露無疑,扭過頭之際,一聲悠長的哨聲吹響。
便在這時,迎面一道清風拂來,謝逸平的靈感絲毫未被危機觸動,這風輕易穿透秘水珠強大的結界,無數如牛毛般的細雨撲面而至。
他甚至能清晰辨出毫毛一樣的銀針上,閃動微芒,大袖一揮間卻紋絲不動。
謝逸平心頭陡然一凜,知道這毫不起眼的暗算,借用了鵬蜉之力。
以秘水珠之威,遭遇這樣的微力,反而無法做出響應,他因著心頭的那一絲疏忽,此時動用法術已是不及,而自發防護的法器,同樣未察覺到攻擊,毫無所動。
他做了近兩百年仙人,使用神通術法已是不需多想的下意識行為,然而這些反倒破不開這微末之力。
此時收斂自身靈力,隨后上半身一個對折后仰,硬生生使出凡人武者的身法。
銀針實在太輕,有那么一兩根,竟被他這仰身帶起的風牽著向下一沉,就如一滴雨點,浸潤在謝逸平臉上。
銀針上甚至都不是毒藥,不過是麻醉效力極強的蟾脂,jing煉提純過,一滴麻翻一頭牛不成問題。
不過仙人的體質,到底牛是比不得,謝逸平恍神的功夫約摸也就只有兩三個呼吸——
因此錯過了身后谷地中,恍如天外飛仙般,橫空出世的那桿丈八長矛。
柳希元正全神應對畫軸中飛出的銘文字,靈感驀地瘋狂示警,眼角余光瞥到飛虹激射而來,想也未想,咬破舌尖噴出一口jing血。
挾雷霆之勢當空襲來的長矛,將半空已虛化了一半的柳希元轟然對穿,流星趕月般,朝著他身后的青山撞去。
扎上山石之際,矛身極速震顫,帶得整座山都在晃動,然而矛尖上穿刺而過的,卻是一紙替身,旋即隨風化為無形。
紙人讓柳希元逃過一劫,畫卷上被壓制的銘文立時反撲。
這替身秘術雖能換命,損耗也頗大,兩相夾擊下,他果斷抽身急退,人尚在半空,經脈中靈息紊亂,一口腥甜涌上喉間,被他強自咽住。
“主公……”
成玉已飛身擋在他身前,撼天戟靈芒急吐,與畫卷相撞發出轟然震響,隨后畫卷無人操控,一擊即退。
柳希元的視線落在遙遠的山峰,與拋矛之人目光觸上。
文瑯今夜借著騎兵沖陣,將柳希元這宿敵引入彀中,終于等來他與謝逸平對戰的大好時機,卻仍是未能如愿。
與柳希元對視只在一瞬,展臂間靈矛如虹飛回,隨即毫不留戀,轉頭就走。
謝逸平回過神之際,注意力被遠處的突變吸引,在他身旁,陡然一片雪亮。
一面鏡子突兀出現在林間,鏡光打在箱子上,白光似呼吸一樣緩緩起伏。
然而此刻更糟糕的局面是,秘水珠形成的結界中,遍布細如牛毛的銀針,仿佛置身一場江南早春的杏花雨,沾衣即濕。
連景玉樓也沒料到,靠得仙長這件法器,他讓茗心布下的細雨針,起到這般超乎想象的效用。
他緩緩轉身,對怒目而視的謝逸平輕輕一笑:
“仙長莫要動怒,這里鵬蜉差力的臨界值非常低,稍有大意,再被叮上一口,呵呵,可就不好了。”
威力強大的秘水珠,撐起十丈見方的空間,在這片領域里,細雨針如微塵,如此浩瀚的偉力,反而無法傷及分毫。
陰差陽錯地符合上,修仙界這項牢不可破的術法天規——鵬蜉之差。
由此形成的微妙平衡,又稱鵬蜉差陣。
靈力愈盛之人,身入其中,蜉蝣一樣,揮之不去又密集如雨的毫針,便會被吸引過來,扎在身上,麻醉的效果如何,此時場中最強的謝逸平,已經親身試驗過。
而唯一能操控秘水珠,撤去結界的他,此刻騎虎難下,硬生生被困陣中。
柳希元雖受了傷,但適才成玉那一戟之力,幾與畫卷相衡,強敵在側,稍有疏忽都可能致命,此等情況下,謝逸平不敢冒險再暈一回。
麻醉的效力是疊加的,剛才只中一兩針,鬼知道若強行脫離,會招來多少。
這并非中毒,無藥可解。
至于這項差值有多低,由景玉樓此刻靈力盡斂的情況便知,修為越弱,越接近凡人,則反而無害。
景玉樓沒了縮骨功,身形恢復原本的矯健,好在他并非以靈力遮掩相貌,黑布罩面,還沒被人認出真實身份。
柳希元此番傷得不輕,本已無力再戰,正待撤走之際,發現這邊的異動,驀地一喜。
竟還有轉機。
“三叔!”
謝啟嬋幾人急急趕來,在結界邊猛地剎住腳,帶些詫異朝里喊了一聲。
“走開!”
謝逸平的聲音細若游絲,此刻真是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他身上的靈氣過盛,收斂到極至,還是引得絲絮一樣的毫針不斷朝身邊聚攏。
偏生以謝啟嬋的修為,無法收起秘水珠,且她修火靈,屬性相沖之下,更是靠近都會引得差陣內的細雨一陣亂躥。
相較之下,景玉樓也不過是剛至靈動后期,但他修習的功法,本就擅隱匿和偽裝,連顧明澄和他相交這么久,都沒看出他的真實修為。
此時他在陣中就要輕松得多,踱著方步緩緩向箱子走去。
“你敢!”
謝逸平壓著火氣,慢條斯理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