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韞想快點到本草堂。
走出幾步,發現顧蓁蓁沒有跟上來。
人站在原地回頭在看著什么。
顧韞隨著她視線往后打量,掃了一圈,并沒有特別的地方。
這時,顧蓁蓁也跑過來,歉聲道:“姐姐,對不起,剛剛看到一個熟人,后來才發現看錯了,咱們走吧。”
顧韞心知她在說謊,也沒有戳穿。
姐妹倆繼續往前走。
剛剛顧蓁蓁站出來,就已經漏了底,走了兩條街,身后仍舊有人在尾隨。
顧蓁蓁這時也發現不對,緊張的往顧韞身邊靠:“姐姐,好像有人跟著咱們。”
顧蓁蓁很聰明。
顧韞是多活一世,知道會發生什么,觀察之下才發現跟蹤她們的賊人。
有些東西是天生的。
顧韞承認自己只是個普通人。
顧韞晃了一下神,收回思緒后,便思索要如何解決眼前的麻煩。
顧蓁蓁這時也知道自己闖了禍,不見淚珠,聲音已經開始哽咽起來:“姐姐,是不是剛剛我站出來惹的事?咱們....咱們要怎么辦啊。”
她雙手緊緊護在胸前,剎那間又目露堅定:“這是給阿奶請大夫抓藥的錢,不能讓他們搶走。”
語罷,她身子一轉,攔下顧韞:“姐姐,你帶著銀子去本草堂,我引開他們。”
“你去本草堂,我來引開他們。”
顧蓁蓁拒絕:“姐姐,是我惹下的事,由我來承擔,我跑的快,甩開他們之后就去本草堂與你匯合。”
顧韞看著顧蓁蓁,目光往下,移落在她顫抖的身體上。
目光落在她堅定又真誠的臉上,恍如隔世。
前世家中讓她嫁給七品武官做填房時,出嫁前一晚顧蓁蓁來找她,也是用這樣的神情對她說:姐姐,你若不愿嫁,我去和父母說。
那時她覺得顧蓁蓁太虛偽,若真要幫她怎么不在定親前說,明日就要出嫁了才說這話。
她那般想,也就那般說了,顧蓁蓁委屈落淚時,正巧被進來的家人看到,少不得又是顧韞的錯。
“姐姐,不能再等了,這個何苞你拿著,銀子在里面。”顧蓁蓁遲遲等不來姐姐的話,眼圈紅了起來,她死死的抿上嘴,像奔赴戰場的士兵一般,將手里的荷包塞進顧韞手中,很鄭重道,“姐姐先去本草堂,我在這攔著他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不信他們敢拿我怎么樣,我若攔不住,他們又追上姐姐,姐姐便舍了銀子給他們,銀子沒了可以再掙,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強。家里那邊我會與阿奶阿父解釋,他們不會怪姐姐的。”
多活一世,顧韞細品品這話,有些想笑。
顧蓁蓁娟秀的小臉一片慘白,身子微微顫抖,卻又堅定的抿著唇。
仿佛所有的大義都是她。
顧韞真是討厭死了顧蓁蓁這副樣子,真是讓她心中不痛快呢。
她也想看看顧蓁蓁想玩哪一套。
“好,我定會好好護住銀子,妹妹只管放心。”顧韞握緊荷包,隨手從衣袖里掏出一個荷包塞進顧蓁蓁手里,“妹妹念書比我多,人子立身,莫大于孝,難怪阿奶偏愛妹妹。以前妹妹一直說喜歡我這只青竹的荷包,今日就送妹妹了。”
顧蓁蓁有一瞬間的錯愕,握著荷包一時不知說什么,只能眼睜睜看著姐姐轉身拐進旁街,眨眼功夫不見了身影。
想到身后還有兩個賊人惦記著,顧蓁蓁再看看手里的荷包,本就蒼白的臉又退了一層顏色,哪還敢停留,只恨不能一步就沖到書齋見到阿父。
她前腳剛離開,顧韞便從旁街拐了出來,望著顧蓁蓁離去的方向目光微暗。
她手指輕挑打開荷包,里面只有十多文,哪里有那一兩銀子。
原來是這樣啊。
明面是讓她先走,卻又讓賊人看到荷包塞給了她,賊人自然是跟著拿著銀子的那個。
若是荷包被搶,家中一定認為是她無用丟了銀子,顧蓁蓁就可以理所當然的貪下那一兩銀子。
便是她平安回去,荷包里拿不出一兩銀子,家中也會認為是她私藏了。
她就知道顧蓁蓁的善和好都是裝出來的。
看看這心機。
可惜前世她太蠢,今生重活回來,才看明白這些道道。
顧韞不急不緩的往前走。
在離草本堂還差一條街時,拐進了旁街的小攤位那里。
叫賣聲不絕,顧韞見尾隨的兩人跟的近了,這才快了幾步,最后在賣豬肉的攤子前停下來。
別家賣豬肉的是男子,只這家的是個寡婦,還是個好看的寡婦,被人喊為豬肉西施。
女子穿著一身紅裙,胸前露著一片白,攤位前站了幾個男子,眼睛都看直了。
賊人多會在人多地方下手,也不會被察覺,見時機成熟,兩人擠到顧韞身旁,手將將要碰到人時,人群里突然聽到有人大叫一聲。
“哪個要偷老子的荷包?”說話的正是圍在肉攤前面的壯漢。
一聽到有小偷,在場的人本能去摸自己的荷包。
這一摸,臉色大變。
立時有幾個人都嚷嚷起來荷包被偷。
那兩個賊人還沒有搞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有人指著他們其中一個喊道:“我的荷包。”
眾人看去,只見男人腰間確實掛著一個荷包。
兩賊人知道入了套,轉身想跑。
可這條街全是行人,丟荷包的又是幾個男子,哪會由他們逃掉,待兩個賊人三兩下就將人按在地上時,顧韞已經走出了旁街。
前世顧家舉家搬進廣陵,被扔在鄉下的顧韞遇到戰亂,隨著流民往廣陵去,一路上也學了不少東西,不想今日竟也用上了。
正欲往前走,察覺有人扯她裙角,顧韞低頭。
她愣了一下,同時也停下來。
只見一個五六歲的小丫頭,水汪汪的望著她,還舉了個荷包遞到她面前。
顧韞:.....
小丫頭見顧韞遲遲不接,又扯一下她的裙角.
顧韞嘆氣蹲下身子:“小妹妹,你是誰家的怎么一個人在這“
小丫頭水汪汪的眸子,干凈的能倒印出顧韞的身影。
看著小丫頭的臉,顧韞覺得好像在哪里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
小丫頭不肯開口,只是把手里的荷包又往前遞了遞.
顧韞捏了捏她朝天的羊角辮:“你看到我剛剛拿別人荷包了?不過我那樣做是為了抓住壞人,你還小不能學這個噢。“
小丫頭仿佛聽懂了,又仿佛不明白,思考了一會兒,將荷包扔在地上,再抬起頭對著顧韞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像在等著被夸獎。
顧韞的心都要化了,前世她曾有過身孕的,可惜在她肚子里只活了三個月,她便死了,那個未出世的孩子.....
斂起思緒,顧韞觀察小丫頭的衣著。
普通棉布料,可模樣和這水靈的樣子,又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
總不能將小丫頭一個人扔在這,顧韞站在路口陪著小丫頭等了半個時辰,不見人尋來,又問了幾次小丫頭家在哪,結果換來的都是笑,就是不說話。
想到先前和父親約好在抄書的地方碰面,眼近天要黑了,天氣又冷,雪也越下越大,顧韞抱起小丫頭先去了父親那里,想著之后再送想辦法把小丫頭送去衙門尋找親人。
到書齋門口,意外顧蓁蓁從里面走出來,看到顧韞,她立馬迎過來:“姐姐,你沒事太好了。”
隨后,顧蓁蓁便看向顧韞懷里的小丫頭。
“小秀,你怎么跑出去了?荀先生正找你呢。”
一聽到爺爺,前一刻在還老實窩在顧韞懷里的小丫頭,立馬掙扎起來。
顧韞將她放下,她便往書齋里跑,卻被顧蓁蓁中途劫下又抱起來:“別摔倒了,我帶你去見阿爺。”
小秀安靜了,顧蓁蓁才騰出空來問:“姐姐是在哪里遇到小秀的?”
聽到是在隔街賣菜那條街找到的,顧蓁蓁后怕的拍拍胸口:“還好遇到姐姐,不然遇到人犯子可就麻煩了。”
顧韞不接話,顧蓁蓁習以為常,自顧道:“對了,先前是我疏忽,給姐姐拿錯荷包,那一兩銀子出門時阿娘怕弄丟了,讓我貼身放著,剛剛情況緊急,一時把這個忘了,姐姐沒去本草堂吧?千萬別當是銀子弄丟了,不然我心里更過意不去了。”
她又掏出一個荷包,塞到顧韞手里:“阿父在和荀先生說話,阿姐先去本草堂抓藥和李大夫過來,我送小秀進去。”
顧韞一句話也沒有說,顧蓁蓁就把一切交代完了。
她很匆忙,仿佛身后有狼在追。
而且荀先生...聽到有些耳熟。
不及她再深想,顧父從書齋里出來:“李大夫呢?”
“阿父,小秀找到了,在臨街賣菜的那條街。”顧蓁蓁笑著抱著小秀到顧父身前,歡喜道,“阿姐看我沒事,這才要去本草堂請李大夫。”
“那便去吧,快去快回。”顧父對長女揮揮手,目光已經落在小秀身上,“你阿爺可擔心著你呢,快進去吧。”
三人進去了,只有小秀被顧蓁蓁抱在懷里,干凈的眸子疑惑的看著站在那的顧韞。
顧韞到沒像前世那樣遇到這事覺眼熱被忽視,轉身去了臨街。
之前請的便是李大夫,聽說顧老太太病重,李大夫又按了四副藥,先前還欠下二百多文,顧韞往衣袖里掏荷包時,卻愣住了。
她的荷包一個給了先前的老婦人,另一個給了顧蓁蓁,剛剛顧蓁蓁又給她一個,按理說她應該只有一個,可衣袖里卻是兩個。
她掏出來,先用顧蓁蓁給的那個結帳,才有空打量多出來的那個荷包。
這個荷包明明被小秀扔掉了,怎么又回到她身上了?又是什么時候放進來的?
“顧姐,咱們走吧。”李大夫最后一個診看完,提著藥袋走出來。
顧韞跟上去,隨手將那個荷包又塞進衣袖里。
本草堂與文齋是臨街,離的不遠。
一刻鐘的功夫便走到了文齋,這時顧韞猛的僵住身子。
她終于想起來為何看小秀覺得眼熟了。
荀神醫的孫女。
前世顧蓁蓁不知是如何與荀神醫結識,荀神醫更是欠下她一個承若。
顧蓁蓁先是救下尚書令夫人,后又請荀神醫給尚書令夫人治病,這才得尚書令夫人喜歡,嫁給尚書令府的二公子。
就是荀神醫給尚書令夫人治病時,顧韞見過十一歲的小秀。
世人皆知荀神醫能醫百病,卻治不好自己不會說話的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