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臺上程朱二位圣人的洗腦話術說的激昂極了!
一邊說著,一邊將指責且無奈又痛心的眼神投向惜月,仿佛她如今竟還敢堂而皇之的坐在人前,不僅浪蕩輕浮,全無清白,且還不知廉恥!
真若是有羞愧之心,真是好人家的女子,為何不一頭撞死在這柱子上?
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啊!
然而惜月卻仍是安安穩穩坐在那頭。
她腰背挺直,瘦削的身姿仿佛一株崖邊的青松,那狂風暴雨劈頭砸下,眾人的眼神越發令人不恥,可她仍舊佇立在那里,眼神冷冷的看著眼前這群男人們,不發一言。
終于,臺上已經講得口干舌燥的程載道見如今還沒有進展到重頭戲——
即:圣人之言,振聾發聵,教化人心!
而堂中女子接受教化,為自己的輕浮浪蕩羞愧萬分。
最終,為全名節,當場自盡!
這,才是程朱二人僅憑幾場文會便聲名鵲起的殺手锏!
因為,死去的人說不出話來,而她們又身份低微,縱然被逼死在當場,也無人張目。
這種手段,哪怕白麓從不小瞧人之惡,此刻也是萬萬想不到的。
然而,兩位圣人著實小瞧天下女子了。
有人寧為玉碎,潔來潔去。
有的人,則是看準時機,死也要狠狠咬下一塊肉來!
惜月能一步步走到如今,她的狠與隱忍,又豈是程朱這等瞧不起女子的人能知道的?
之前憤而砸出琵琶,反而是惜月對天下女子的維護之心!
程朱二人久等重頭戲不至,而時間已經接近午時……不能再拖下去了!
二人對視一眼,心直口快的朱圣人便痛心疾首地低聲喝問:
”惜月姑娘,你是當真沒有連恥心嗎?“
”老夫見識無數,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你之所行,不僅玷污了這世間女子名聲,便連你自己也因輕浮浪蕩而叫人輕看!“
”我若是你,此刻絕待不下去。。倘若再是有節氣一點的女子,如今恨不得趁早懸梁了事!“
臺下書生們聽到這樣惡毒的話,此刻竟也跟著附和起來:”就是!“
”圣人說的對!我若是她,早一頭撞死了!“
”怪不得名氣這么大,怕是什么下三濫的勾當都做過了……“
還有夾在嘈雜中的低音:”張兄,聽說你曾追捧過她,也不知這皮肉滋味如何……“
白麓在臺下看著,只覺得眼前這一幕荒誕的像是迅哥兒筆下的故事。
那臺下的書生們,又豈是書生?
分明是為在菜市口緊盯著劊子手高高斬下的大刀的人!
那咕嚕嚕滾過去的頭顱和噴涌而出的鮮血,除了讓他們腐朽自私的腦子得到暫緩的滿足,仿佛還更能證明他們理念的正確。
他們的光明正大,義正言辭。
如此的愚昧,又是如此的荒誕。
但她看著臺上的惜月。
惜月的臉色蒼白,可眼神仍舊冷靜。
有這樣眼神的女子,敢將琵琶擲出去,以一介卑弱之身喝問聲名赫赫的兩位圣人的女子,其氣節,其尊嚴,難道不比這群書生們更加高貴而又堅韌嗎?
懸梁觸柱,那是弱者的走投無路。
可她卻從來不是這樣的弱者!
她也絕不會叫這些人如愿。
果不其然。
只見惜月再一次緩緩站了起來,此刻毫不猶豫的對著已然走近前來的朱圣人吐了一口唾沫。
”呸。“
她冷笑著。
”一群道貌岸然的畜生,如今竟也有臉指點起我的生死來了。“
”你們這群人如今在這里冠冕堂皇,可我敢說,你們吃的穿的用的,全都是踩在女子的血淚之上!“
”畜生尚且不會蠶食同胞,爾等卻是畜生不如!我又憑什么聽你們的?”
“老匹夫。”
口水緩緩從朱圣人的臉上滑落。
他瞪圓了眼睛,此生也未曾受過如此羞辱!
而程圣人便噔噔上前,眼神中透出誓不罷休的殘忍來——
“好一個不知廉恥的——”
話音未落,只見一只白瓷茶盞呼嘯著飛了過去,砰的一聲,將他腦袋砸了個血糊拉碴。
往那茶盞投射的方向看去,只見臺下之前那牙尖嘴利的女子又一次站了起來。
她身邊那位元和十六年的探花,此刻神仙面貌上遍布寒霜。其中仇恨與厭惡,竟也不比被他們指責的惜月少出多少!
臺上狼狽擦臉手忙腳亂的兩位圣人萬分不解:同是男人,他們兩人說的話有何不對嗎?還是說這曾經的探花郎,腦子已完全壞掉了?
在眾人的矚目中,白麓走上臺去。
此刻,兩位圣人在她眼中已不僅僅是糟老頭子,而確實就像惜月所說,是畜生都不如的東西!
她一抬手,便熟練地揪住一左一右兩人,迫使對方歪著身子,不自覺仰起頭來,“哎喲哎喲”叫喚,像極了待宰的豬羊。
想想看,自栩為天下師的兩位圣人,如今被人揪垃圾似的揪成這副模樣,日后就算他們名聲再復,可這丟臉的模樣已然叫眾人看見,又如何堵得住悠悠眾口?
這一瞬間,對未來的考慮和這前所未有的奇恥大辱,叫這兩人血都沖上了頭頂,完完全全接受不得!
但這才哪兒到哪兒呢?
白麓的手繃緊了,兩個糟老頭拼命的想要拿手去抓去拽,便又被底下投擲而來的幾枚青果砸的手腕酸麻,半分力氣都使不出了。
時閱川若無其事的收回手,心想:若是阿麓想不出更好的折磨法子,自己也不是全無手段的。
他忍這兩個老匹夫,已然很久了。
兩個渣滓已然在手,白麓邊對著被這番驚變弄得說不出話的惜月微微一笑,滿是安撫。
“惜月姑娘,你不必怕。畜生說的話,誰若是當真,豈不是跟畜牲無異?”
再看臺下諸人,白麓只恨自己錢花的不夠,不能叫畫師們一一進場,記住他們的嘴臉!
“一群滿腹草包的玩意兒,拼學識拼不過女子,便也有臉來指責艱難求存的姑娘家。”
“張口閉口’我若是女子‘,既然說的如此真心實意,不若大家都來簽一份賣身契。”
“待我找一家規模夠大的南風館,諸位每日迎來送往,也體驗體驗別人家是怎么討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