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前面過了這界碑就是下水鎮了。”李書生指著下水鎮的界碑。
“可算到了!”
“累死我了!”
“腰酸背痛!”
兩位老先生還沒叫呢,學子已經開始嚷起來了。
一群人折騰得灰頭土臉,可到了目的地之后,如枯木再逢春,一下子就格外的精神起來,用他們那一雙看水都是橫波目的雙眼,近乎稀奇的打量第一回聽說的下水鎮。
首先入目的卻是鎮上,沿街烤肉的攤子,熏得煙火漫天,別說美景,興致都淡了許多。
攤子賣的是羊肉。
塞外牛羊居多,是胡人的主食之一。
雍州地界偏西北,與胡人有些習性相同。
可他們不喜食這胡人的東西呀。
“這可是下水鎮的一絕呀,”似乎看出了大家的意思,李重遠站在煙薰火燎中,笑著為大家介紹,“諸位可知食羊肉在古時便有載,還有晉時的羅友,為吃羊肉,鬧出的一樁美談的食羊記。”
讀書人怎能說不知書呢,有人當即便說道:“食羊肉在古時便有記載,魚羊為美,合則為鮮,艷羨的羨也指盯著羊肉流口水。”
一個學子也道:“我曉得那羅友是個襄陽人。打小便有了吃,也就是癡,傻之意。”
另一個接道:“我曉得他為了吃上一回白羊肉,在主人家還沒開門時,便守著了。主人開門迎神見他,非常驚訝的問他何故,他竟然隨口說道,找上司有事,也是一奇人呀。”
“我也曉得,當日并沒有宴請他,乃是不請自來也。”周時節不滿的哼哼,他老爹拿棍子攆著他學習,竟還有這等奇效,記住了不少的知識呢。
又道:“走了,還說自己就是去蹭吃喝的,委實丟人也。”
李重遠的臉僵了僵,這個棒槌,簡直是來拆他的臺,他扯出笑拉回正題,“那羅友食了白羊肉,臨行前直言相告,留下目瞪口呆的主人,了無怍容離開。
此乃魏晉遺風呀,我輩讀書人之楷模。”
經文人熏染的羊肉,突然就變得有文化氣息了。
學子們沒用過朝食,又被先前那大餅子饞了一通。眼下盯著下水鎮街道兩側烤著的大串羊肉,羊肉烤得通身金黃,這才是此時他們眼中最美的風景。
但文人好臉皮,他們覺得這還不夠,又有人搖頭晃腦的說道:“當今秦王亦流有鮮卑人的血,長安不絕胡人等商販,我等吃一吃羊肉,可謂是相得益彰。”
許是肚子餓了的緣故,還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此時就算是一個攤販,不比長安繁華的酒樓飯館,也讓他們看得格外順眼,由著那李重遠作主,眾人停下整頓一番,進進食。
一會兒方才打起十分精神,體驗人間至美。
道一被這一番言論驚呆了,世間竟有無恥之人!
不知是否被學子們驚呆了,道一一直沒有開口說話,連羊肉也不曾吃。
王玄之早就對這些人見怪不怪了,倒是見道一在山上吃餅子那般歡快,此時不動作,便覺得有些奇怪,也沒有什么吃羊肉的意思。
那陳夷之嚷了半天沒得個回應,口也渴了,喝著攤販送上來的白水,咕嚕咕嚕兩杯下肚,著實舒服不少,伸手拿起一串金黃的羊肉串。
“我說你們兩個在做什么呢,這都到地方了先吃點兒羊肉,補充一下體力,一會兒還有得勞累。”陳夷之用力的咬了一口色香味俱全的羊肉。
不知道為什么道一這會兒眼神有些詭異,一直沒進食早就餓了的王玄之伸手時瞧見了,也收回了去拿羊肉的手,他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道一也不知道自己一雙眼還能這么個用法,那蠕動的‘羊肉’真是讓人胃口全無,“那還真是可惜了,出門前才卜了一卦,今日宜食素,吉。”
陳夷之吃得十分豪邁,“這也太好吃了,竟然還帶有彈性,這肉跟活的似的,”道一聞言一拍腦門兒,十分懊惱,“呀,差點兒把你給忘了,來來來,這些你肯定愛吃。”
明明可以靠飛卻被迫騎馬,小畢方很想哭,看這小道士那么厲害,結果騎個馬差點兒沒把它肚子里的‘存貨’給全倒出來,好不容易吸收的呢,來之不易。
小畢方正暈馬呢,聽到吃,一雙圓眼滴溜滴溜,到處尋找道一口中它喜愛的食物,“小道士怎么我沒看到好吃的?”小畢方一頭霧水,一點兒香氣都沒有好吧。
伸手掰動它的小腦袋,指著陳夷之面前的‘羊肉串’,道一沒好氣的說,“這不就是你們的最愛嗎?”開什么玩笑,小畢方不安的掙扎,它要離開這個瘋道士。
小畢方覺得自己還是想回家看看的,待在道一身邊,它太容易沒命了。
“喂,跑什么?你們鳥兒不就愛吃這些嗎?”道一好像是真的在問它。
小畢方將信將疑的看著她,自己在亂葬崗可是識過無數人的,現在就勉強相信她吧,“你說什么呢,整天叫什么小鳥小鳥的,我可是畢方鳥,你們應該叫我神獸大人。這些低級的東西,我們可是生下來就不吃的。”
“那什么小鳥大人你能和我說一下,這些羊肉串是什么嗎?”伸手接過小畢方,王玄之指著面前有一大堆竹簽子,仍在不停進食的某人,笑得那叫一個人畜無害。
兩人一鳥說得小聲,另一人也吃得專注。
對于鳥會開口說話,不止同行的人沒露出好奇的神色,便是下水鎮的百姓好似也習以為常,沒有點半好奇的湊過來,這倒是一件稀奇事。
“蟲子啊,活的那種。”雖然大概猜到是什么,但真的被點明確認,王玄之的笑臉皸裂了,偏生的好友還不覺,吃得仍舊很歡快。
道一忙制止了他,“別輕舉妄動,目前我還沒看出來,這些蟲子的用途,他身強體壯的正好。”
王玄之收回了蠢蠢欲動的手,“這下水鎮有什么問題?”
“你對這鎮有什么感受?”
“我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感覺,但是小鎮的百姓又非常的和諧,不似有什么邪惡之物,雖然這么想,但我覺得還是有點兒不對勁,是什么呢?”王玄之指尖一下一下輕而柔的點在畢方小腦袋上,后者瞇上了雙眼,簡直太舒服了。
“喏,你看那邊。”
一人一鳥同時側目,“唔?”王玄之方才是背對著的,回頭就見一地的菜疏,旁邊站了兩個二十出頭的青年,“那兩人怎么了?”
“方才我見其中一撞翻另一人的東西,連句抱歉的話都沒有,蹲地上撿菜蔬的那位,不止沒有上去理論,連背后罵兩句都沒有。”道一說出了她看見的事。
王玄之也覺得奇怪,“他們的年紀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卻半分氣性都沒有,就好像什么都無所謂一般,我想明白不對勁在哪里了。方才我們所見到下水鎮的,都和這兩人差不多。
若非面孔不同,我都能當他們是一人,那無欲無求的氣息,都快趕上人淡如菊的趙先生了。”
“哎?趙先生?”王玄之說著就看到那位‘淡如菊’的趙先生,正與國子監祭酒,兩人也吃得很是歡快,散發的氣息比之往常還要淡上幾分。
“事情麻煩了,道一可有辦法盡快解決?”王玄之擔憂的問。
道一點頭,“有是有,不過我需要在鎮里走一圈,確認一些事。至于他.....”繞著陳夷之轉了一圈,“就用他來給我們開路吧。”
好兄弟,挺住!
王玄之給了一個鼓舞的神色,后者仍埋頭苦干他的‘羊肉串’事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