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每念一個字,門房,現在應該說是羬羊,它的臉就白上一分。
羬羊咬緊了嘴唇,它才不會出賣同伴呢。
“寺卿,上回烤的八爪魚,我當時帶的佐料不齊全,所以烤出來的肉味道不怎么樣。今日本來就準備在家烤肉吃,所以下值的時候,備了許多。”道一不理會抖得更厲害的羬羊。
聞弦歌知雅意。
王玄之深以為意的點頭,“我就說上回你打死的八爪魚,吃起來總是差了點兒什么,原來是佐料不齊全呀,以你那一手烤肉的功夫,烤羊肉定然也是十分美味的。”
“這般說著,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吃了。羬羊肉是否也與羊肉一般可燒、可烤?若實在不行,水煮、煎炸———也是可以的,道一何時開始生火造飯。”
王玄之好似越說越饞。
道一都有些汗顏,她要不是當事人之一,都快相信自己廚藝精湛,什么菜都可駕馭了,簡直就是為廚藝而生,為廚藝而死的廚藝大師了。
陳夷之早就一旁被饞壞了,在軍中他們也烤過呀,可在軍中哪里吃過這么精細的,況且這八爪魚他在大理寺都聽過好多回了,他可不能再錯過了,“這一次的烤羊肉,我要吃最大的那塊。”
羬羊已經被嚇出了半原形,頂著一只類似羊頭的頭,眼淚汪汪的,雙手也成了羊爪子,努力的抱著抱不住的身子,“不要吃我,你們不要吃我,我是只好羊。”
聞著羬羊純白的氣息,道一努力維持自己的人設,一個兇狠惡煞,嫉妖如仇的道人,她說:“小羊,放心,殺妖我最有經驗了,絕對讓你一點兒痛感都沒有。”
羬羊呆了呆,才反應過來,它要的是沒痛感的死去嗎,它要的是活命,“高人,我真的沒有害過人,求求你放過我,而且我還很年輕,肉根本不好吃!”
陳夷之兩眼放光,他都快流口水了,實在忍不了,他嚷嚷:“道一,你什么時候才能殺了這只羊呀,年輕的羊,肉質最是鮮美,養它們老了,肉就太柴了,不好下口。”
羬羊悔死了,早知道說自己一把年紀了,肉已經老如枯木了多好,現在改口還來得及嗎。
道一和王玄之對他的話深以為然的點點頭,兩人搓搓手,特別猥瑣的向羬羊挪步,邊上還有一個癡癡等吃的人,羬羊只有一雙腿還維持著人型了。
“咩-咩-咩-”顧不上說人話,羬羊急著在車廂時亂叫,車夫嚇得手一抖,馬車差點兒和迎面過來的一輛撞上,幸虧他手穩。
羬羊抱著一雙小羊蹄子,擋在面前,它閉著眼艱難顫抖的說道:“高人我知道哪里有更鮮美的羊肉,還請高抬貴手,放我一條生路。”
痛感遲遲沒傳來,它悄悄的睜開眼,想要吃羊肉的某人還是那副傻樣,道一兩人也變成了想要大吃特吃的模樣。
羬羊憤慨的咬著前蹄,人類真是太壞了,沒有一個好東西,接著又仔細的把羊肉在什么地方,有多少嫩羊肉,毛色什么樣,都和三人說了。
王玄之不著痕跡的瞥了某人一眼,這招式可太眼熟了,當初她就是這般將山上的師父、師兄給招了個干干凈凈,拿著兩人的畫像到九霄觀附近去,一問一個準。
道一仍舊揣著她的高人身份,將羬羊嚇到快昏厥過去了。
馬車就在三人欺負一只羊的愉快時光中過去了———
———
三人帶著羬羊下了馬車,一眾不良人還帶著李尚書送的財物,跟在后面提心吊膽,生怕有人來搶劫財物,又怕沒人來,他們就白防備了。
馬車停在安樂坊,倒是選的好地方。
不良人敲響了一座府邸名叫錢府的大門,不一會兒便有人應聲打開大門。
開門的人露出謹慎的神色,將門外的不良人上下打量一番,卻不說迎人進門,只問,“差爺上門,有何要事?”
不良人側身,讓出后面的一行人。
變回人身的羬羊也出現在來人的視線里,他瞳孔猛的一縮,隨后換上了一副笑臉,那份敬小慎微瞬間蕩然無存,“我道是誰,原是大理寺卿,還請入府,我去請尊-郎主,去去便來。”
道一等人入府的時候,就見到了滿園子的羊,井然有序的排隊吃著園中青青草植。偌大的庭院,不種植名株、名植一類,倒也是稀奇。
滿院子的羊,見到生人也不害怕,好奇的打量他們,王玄之能讓人心生好感,一群羊也不在話下,道一讓羊群想親近又害怕。
倒是那陳夷之白瞎了一張好臉,眼里只有對羊肉的渴望,垂涎欲滴,好像要朝它們撲過去的樣子嚇壞了他們。一群羊撒著羊蹄子,一溜煙便跑了個沒影沒蹤。
等他們入了大堂,這才探頭探腦的跑到了園子。
呼,沒人,真好。
將一行人招呼在大堂,那位應當是管家的人,很快便去而復返,走在他前面的是一位老者,看年輕應當是在古來稀之齡,一把花白的山羊胡子,身上還有一件羊毛做的衣裳。
快要入冬了,穿成這樣,也無可厚非。
道一嘴角一抽。
大可不必,真的,前有長蛇,今有羬羊,都愛將自個兒換下來的皮毛穿在身上,他們這些妖怪都是一種什么癖好,愛穿自己的皮。
只要一想想人類若是什么時候,換掉了一點皮,再穿在自己身上。那應該是叫畫皮,還是人皮所做的華服錦衣呢?真的不能再想了,道一被自己的想象嚇到了。
“不知寺卿上門,所為何事?”老者行邁靡靡,動作緩慢的行了一個不太標準的禮。
王玄之扶起他的手,“老人家莫要提心,你家孫子走丟了,我們特意替你送回來的。”
小羬羊一驚,眼里全是不可置信,“你們怎么知道,我是阿翁的孫子的。”
老者與管家對視一眼:這么蠢的羊肯定不是我的孫子吧。
管家:你說是就是,你說不是就不是。
“可是我這不肖的孫子,犯了一什么事,還請寺卿明示。”老羬羊也不曉得幾人知道了多少,問得很是忐忑,說完還狠狠瞪了一眼不成器的某只羊。
陳夷之沒想到真的有羊群,他們這是進了羊窩呀,高興的插了一嘴,“你這孫子可是個好人呀,他說你們家有羊群,我們是來吃烤羊肉的。”
不止大堂里的幾只,整個錢府所有的羊,一時身上的皮毛都繃緊了,話都說得這么明白了,這是他們的身分暴露了呀,還抓住了族長的孫子,人類真卑鄙無恥!
我命休矣!這是所有羬羊的反應。
老者的神色在懷疑、驚恐間不停的變幻。
他的視線來來回回在幾人身上游走,首座上言笑晏晏的謫仙大理寺卿王玄之,抱著銀槍不松手的冷峻青年,最后落到了道一身上,“敢問高人如何稱呼?”
“道一。”
“高人啊,我們真的都是良羊呀,自打來了長安后,我們可是從來都沒有犯過錯,也沒有害過任何人,求你放過我們吧。”老者的威嚴板不住了,一把扔掉拐仗,撲過去抱住了道一的大腿。
眾人:!
小羬羊完全傻眼了,這一定不是我的那個阿翁,肯定是被沒臉沒皮的人類煮湯吃了,又掉包了,它抓住自己有些卷曲的頭毛,顯得有些炸毛。
道一用力一抽,竟然拔不出腿,只能就這么讓老山羊抱著,“你先放開我,咱位再好好說話。”
“你真的不會吃我們嗎?”
“———不會。”她看起像個吃貨嗎,道一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