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理寺捉妖那些年

371 世道捉弄

楊淵源笑得肆意,“回去了又如何,楊家仍舊被這世道所謂的禮教,所束縛,如同籠中鳥,規矩都是人定的,可人卻是活的,他們不思變通便罷了,卻要世人一同守著,豈非愚昧。”

他揮手制止了楊東亭,“大伯知你想說什么,不過是不守禮數,這世道便會亂套之類的,從古至今,有多少禮樂崩壞在眼前,見證了一個又一個,王朝的迭起。”

“某亦并非要全然如此,要世人做一些完全不懂禮數的動物。只是想讓他們在適當的時候,懂得變通而已,本以為他們同意蕊兒與某的婚事,便是有改變他們守舊想法的第一步,未曾想是某太過于天真,以至于害了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王玄之恍然,“楊大伯甘居于此,并非是因為某一個人,而是與這世間的禮教在做對抗。”他在三人疑惑的目光中解釋起來,“小侄以為楊大伯這樣的人,這世間應當沒有任何人,能左右您的一切,包括當年的您——”

楊淵源贊賞的看著他,“王家后生確實不錯,希望你不要走某的老路。”

他唏噓的說道:“某同這世俗禮教抗爭,結果爭來的對象,卻是最尊崇禮數的人,無疑是在某的臉上打了一個耳光,告訴某先前做的那些事,不過是一聲笑話罷了。”

王玄之卻是搖頭,“楊大伯的意思小侄明白,有些規矩必須守,有些則是可以變通的。”

“譬如蕊娘子這件事,她抱壁而死,換來的是一塊忠貞的牌匾,世人推其為烈女,這便如今世道公然認可的行舉。但是反過來,若是她逃了出來,無人撞見便罷了,有人看見,則會以為她不檢點,夜半私會他人,這無疑是致命的。但我們都不是當事人,不能明白她當時的追求是什么。”

“是以,自古以來,很多東西傳承了下來,而有些卻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但論到約束,對女子的無疑是最大的,楊大伯與楊家的分歧,對蕊娘子的影響才是最大的。”

“您應當聽過,外頭的人經常罵她,什么難聽罵什么罷。”

楊淵源一怔,“確實如此。”

王玄之又道:“楊大伯有沒有想過,世道并不會因為一個人的‘退出’,而變成了他想象中的世界,小侄以為,若是想要改變規則,必須先適應規則,最后才能將規則牢牢握在手上。”

他笑起來十分溫柔,“是楊大伯說過的,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楊淵源尚不及說什么,又聽他道:“近幾年來,小侄查到一些事,有人在暗中爭對各世家,楊家自然也不例外,若是楊大伯再這般下去,楊家或許撐不到東亭執掌的那日。”

“當真?”楊淵源有些仍是那副淡漠的樣子,道一卻查覺到他的氣息,已然有了波動,不過還是很小罷了,瞬息便逝去,他無所謂的說起來,“世家起起落落,也是常事,何須如此操心。”

“若是就此湮滅呢。”王玄之指著陳夷之,“陳家好好的,是誰正好在它的頭頂上,說著關于福壽公主之事,不止害了夷之父母,也害得小侄的兄長,郁郁寡歡了一段時日。”

陳夷之豁然睜大了眼,“安道你說是有人故意陷害陳家的,是誰?”

王玄之搖搖頭,“某只是有所猜測,目前并不能成真,今日擔憂楊大伯不知個中內情,這才愿意說出來的。”

楊淵源背負著雙手,久久望著前方,長長的林間小道,那里通往他們來時的路,直到眾人以為他與這片林子融為一體時,他才轉向了道一,“小友,應當有所察覺吧。”

道一點點頭,“先生如今的心境,好似有些不對。”

楊淵源笑著點頭,“小友不愧是修道之人,對虛無縹緲之物的感應,是這些后生所不及的,倒是蕊娘,某的一個念頭,害了她生,連她死也令她不自由,此為某之過也。”

陳夷之的心思全在陳家父母上面,此刻已經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了。

楊東亭望著與他著相同衣裳,還有著相似面貌的人,這一刻覺得兩人之間,隔著一條鴻溝,天差地別,他甚至都不能看透,那雙眼里,裝著的到底是什么。

那邊的蕊娘還在,但魂像是被修道之人定住了似的,一直飄在梅枝上,不比方才放出來,即將要見到心愛之人的激動,此刻她的眼里,只剩下迷茫。

王玄之將一人一鬼,來回打量,他若有所思的問道:“楊大伯可是封閉了這對世間的感知。”

楊淵源不置可否,“某清楚的記得,對所有人的感覺,非蕊兒不娶的決心,不聽楊家話的叛逆,堅持為蕊兒守孝,想讓他們明白,這世道不是只有姻親,才可以令楊家振作,若某不愿意,便是坐在天上,也是無用之功。”

他望著前方的路,搖頭失笑,“這些感覺,現在想來,都像是昨日發生的事,”他摸著心口,“可是這顆心,它就像是一攤死水,任何腦子里的東西攪動風云,它沒有了任何的感覺。”

“某方才同蕊兒說過,某一直記得自己喜愛她,但這么多年,并非是為了守著她,才甘愿住在這里的,不過是不愿附和如今的世道罷了。今日再見到她,那顆心明明應該很歡喜的,可是只有一片沉寂,還有腦子里不斷提醒著某,那是某愛著的女郎。”

“教東亭亦不是以德報怨,而是想知道,他按照楊家人守的規矩成長,又能走到什么地步。”

道一學著他的樣子,也站在院門口,背著雙手,望著前方,“可是每個人的路,應當是不同的,想法也不一樣,先生證明自己的路,錯對摻半,您還要繼續嗎。”

楊淵源側過頭看了她一眼,又收回了視線,“小友有什么好主意。”

道一調皮的笑了笑,“我不過是山下剛下來的道士而已,拿主意這種事,自然要看安道的了。”

王玄之正好走了過來,無奈搖頭,“楊大伯難道不想親眼見見,親手改變規矩之后的世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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