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珍

第388章 你最和善

萬蓮生香高儻哭笑不得。屈起手指重重敲打桌面,“倘若讓我聽聞坊間有不利于張家姑娘的傳言,那就是你們沒用心辦差。不用我說,你們自去領罰便是。”

喲呵!

大人還振振有詞上了。

他怎么這樣?

阿克攥了攥拳,將心一橫,竹筒倒豆子似的說道:“小的們當然不會任由旁人指摘張家姑娘,但是即便旁人不議論,張家姑娘心里也不會好受。她要是知道自己被您抱了一路,身上還披著您的斗篷,而您又棄她不娶,她定會以死明志。”撩起眼簾偷偷瞥了瞥面沉似水的高儻,聲音又再漸漸低下去,“張家姑娘挺好的,心善又仗義。您有什么看不上的?難不成非得娶個能當閨女的媳婦回家?那能過好日子嗎?”

不是他說,就大人那個脾氣,一般人誰能受得了?

也就是他阿克摸透了大人的心思。

懂他,所以包容他。

張家姑娘一看就是個賢惠的。從她當街買丫頭的事兒也能看出她也是有一副俠義心腸的。

這么好的人,上哪找去?

再者說了,既然對人家沒那個意思,干嘛又是脫衣裳給人家披著,又是抱起來不撒手的?

高儻目光沉沉注視阿克片刻,挑眉問道:“那你呢?你娶不娶?”

他?娶什么?

阿克頓住腳尖,急的臉紅脖子粗,“大人,小的又沒抱人家。我……我……”

他一個伴當,哪能高攀得起張家姑娘?

大人這不是亂點鴛鴦譜嗎?

“我是說那個小丫鬟。”高儻端起茶盞,慢條斯理的說:“雖然我到的晚,卻也看見小丫鬟墊著你的帕子坐在那兒。你帕子上不是繡的名字嗎?”拇指食指指尖相對,圈成個圓,“雞蛋那么大的‘克’字明晃晃繡在上頭。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城隍廟求的符呢。”

阿克頓時鬧個大紅臉,“當時……我怕地上涼。女孩子受涼會鬧肚子疼。”

高儻白他一眼,“你懂得還挺多。”

這不是人人都懂的事兒嗎?打小他爹就教他,以后娶了媳婦,要時刻謹記冬天捂腳,夏天打扇,雨天撐傘,秋天烙餅。最要緊的就是不能讓媳婦受涼。

他都是按照他爹教的做的。

準是大人他爹沒教過,所以大人不懂。

高儻板起臉孔,“小丫鬟坐過你的帕子,你就得把人娶回家。”

還有這么好的事?

娶媳婦……挺簡單的嘛。

阿克沒有如高儻所料那般愁眉苦臉,而是眼睛亮晶晶,喜氣洋洋的說:“娶!娶!小的做夢都想成家!”

萬家燈火妝點之下的城郭,莫名令人心中升起暖意。

桑敬掩唇輕咳幾聲,對張玟道:“老張,咱們多久沒欣賞到如此美景了?”

“反正……有日子了唄。”張玟聲音略顯嘶啞,“一刻不停的飛,肺管子有點受不住。”

“知足吧,老張。”桑敬稍稍轉頭往后邊瞟了眼田螺精,低聲道:“陸五姑娘請咱們飛這么遠的路,還沒用咱倆出力,這可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好事啊。”

“想不到陸五姑娘居然如此器重小田。”張玟緩緩頷首,喟嘆道:“是個有福的妖精啊。”

田螺精的變化有目共睹。從膽小怕生到現在獨當一面,不知陸五姑娘付出多少心血教導。

“漫說小田,縱是我們這些個老神機使細究起來也得喊陸五姑娘一聲師父。”桑敬壓低聲音,“老郭教的咒決不都是從陸五姑娘那兒學的嗎?喊陸五姑娘師父不過分。”

“就怕人家不收你這個徒弟。”張玟瞥了桑敬一眼,“好么,算來算去,裴真人成你師祖了。你這是占裴真人便宜。”

“誒?你這人!”桑敬氣得胡子亂顫,眼眶泛紅,別開臉,悶悶冷哼,“我不跟你說了!”

張玟悶哼聲更重,“不說就不說。誰稀罕!”

又吵起來了?田螺精暗暗搖頭,一路上不知吵了多少次,沒過多大會兒就又好的跟一個人兒似的。

周而復始,沒完沒了。

何必呢?誰也不跟誰玩,不就得了?

身為妖精,真的很不理解他們為何如此拖泥帶水,婆婆媽媽。

這般想著就走了神兒,渾然沒留意木香繞開城郭,向城郊飛去。

桑敬用衣袖輕輕擦拭著眼角,再一抬頭,發現不大對勁兒,“小田,你這是要去哪?怎么不跟著木香大姐兒飛?”

張玟向前張望著,點頭附和,“飛岔了,飛岔了。小田是不是累了,眼神兒不大好使?”

田螺精趕忙調轉方向,紅著臉,道聲:“多謝您二位幫著看路,小的不累,就是有點眼發花。”

“現在眼神兒就不靈光了?”桑敬惋惜的直搖頭,“以后可怎么當差呀。”

田螺精抿了抿唇沒說話。它眼睛利著呢,要不是因為桑張兩位神機使拌嘴,它何至于沒留意木香大姐兒換了方向?

張玟用胳膊肘杵杵桑敬,“你少說兩句,小田心里已經夠難受的了。”

桑敬輕輕嗯了聲,“我聽你的。不說就是了。”

張玟由衷贊道:“天底下的術士,數著你最和善。”

桑敬老臉一紅,連連擺手,“可不敢當,可不敢當。”

呵!他倆又和好如初了。田螺精移開視線,聚精會神的盯著在前面引路的木香。待會兒就算桑張兩位神機使對著掐脖子,它也不會再走神兒了。

陸珍舉目遠眺,望向前方薄霧籠罩的一片荒涼之地。

“終于又回到冢中冢了。”陸珍負手而立,慨嘆道:“亂葬崗子里,冢中冢稱得上是上品。冤魂多,鬼物多,邪祟也多。”思量片刻,緩緩搖頭,“可惜妖精不多。”

木香打趣,“那怕什么的?您不是帶著家養妖精了嗎?”

聞言,陸珍哈哈地笑了。

約莫飛了半刻鐘,便到在冢中冢上方。木香御使金燦燦的“樹枝”沿著冢中冢緩慢徘徊。

陸珍則是手捻黃符,掐訣念咒。聲音低沉有力,穿透薄薄霧氣,直落在冤魂耳中。

冷硬泥土好似被人撬開,縷縷慘白的煙氣從中升騰而出,徐徐向上與薄霧交織、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