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關春

第五十八章 太過理智也不好

“姐姐……”韓疆端著一盤烤肉放在了小案,“你怎么不吃了?是我做的不好吃嗎?這炙烤的手藝我可是跟老將軍們學的呢,味道應該不錯呀……”

一旁的星霓邊吃邊走了過來,“對呀對呀,太子哥哥的手藝自是不會差的,姐姐你就……”

話說一半,星霓忽然語塞,她看到月光下的宋婼時,雖不明晰,但病容的宋婼在淡淡的月光和屋內燭火的映照下,更是三分嬌憐三分倦美三分冷冽,她早聽聞太子妃極美,饒是做好了準備,還是被驚到了。

“你就是太子妃?”星霓忽地坐在宋婼手邊,興奮地說道:“姐姐,我叫薛星霓!涼州西皋人士。”

對這種一上來就攀關系叫姐姐的,宋婼見的不少,但這個星霓似乎是真的很熱情活潑,倒是讓宋婼不知該如何反應了。

言初眼尖心靈,笑著將二人隔開,“薛小姐,我家殿下如今正病著,還是別過了病氣給你。”

星霓往旁邊挪了挪,定睛看了看言初等人,心中感慨,美人的仆人都是美人。

“薛姑娘,你這身裝扮……”宋婼看著她的男裝,有些疑惑。

星霓手中的肉已經吃完了,又從案上拿了幾串,聽到宋婼問話,急忙放下,笑著回道:“我爹平日駐軍,無人管我,我就喜歡換上男裝騎馬去戈壁上去玩,那里每日人來人往,都是從西羌向西的商人。這次是因為太子帶我隨軍來京,我總覺得女裝太扎眼,就換上了男裝,這樣……是不是不符合京城的規矩啊,那我一會就換下來,我第一次來京城……”

見她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己,宛若一只無措的灰毛兔,出了原本的洞,來到一片水草豐沃的平原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宋婼心中不忍,心想許是自己的面相太兇惡嚇到她了,她笑著看向星霓,“不是,吾只是好奇罷了,你以后想穿什么都可以,只是我覺得你穿女裝會更好看,你的名字也很好聽。”

星霓眉目頓時舒展了開來,她微笑著點頭。

“想來星霓來京城也沒帶多少衣物,景月,你帶她去庫房,讓她挑挑可有喜歡的布料,明日送去裁衣,另外,現在天這么熱,把我最近新做的蠶衣紗衣給她拿兩件,不然夜間定然熱的睡不著。”

“是!”

星霓走了后,言初和清越也識相地要退下,宋婼出聲道:“你們把這些肉都拿去吃了吧……”

言初看了看宋婼,又看了看韓疆的臉色,太子只是盯著殿下,似乎并不在意這些,他便將小案的肉全端了下去。

夜風清涼,無人言語,若不是聽得到樹上的聲聲惱人的蟬鳴,時間都仿佛凝固在這片寂靜的黑暗中了。

“這肉我是給你做的……”

宋婼沒有回答,蟬鳴依舊,只是不再那么惱人了。

她慵懶地趴在欄桿上,望著庭院內的秋千,她能感受到韓疆在扇風的同時也在盯著自己,想了片刻,她轉身說道:“今日刺殺韓籌的一個刺客是我派去的,其實就是清越,我一直沒和你說過他是殺手,我隱瞞了你……”

“我知道……”

宋婼都不敢直視韓疆,她的眼神一直在小案和香爐間游移,“我本來沒認出來隊伍里哪個是你,今日在屋里見你的樣子,忽然想起另一個刺客刺殺的好像就是你,所以想看看你胸口有沒有受傷,并不是……并不是要輕薄你……”

“我倒是希望姐姐輕薄……”韓疆見宋婼雙頰惱上了緋紅,急忙討笑道:“我確實受傷了,不過好在有鎧甲,只是破了層皮。”

“那刺客是長公主的人嗎?”宋婼壓低了聲音。

韓疆搖搖頭,也坐到了廊邊的欄椅上,右手撐在欄上,左手繼續為宋婼扇著風,“她的人很沉得住氣,我都得勝回朝了還不動手,我想著押送韓籌是她們最后一次對我下手的機會了,應該不會再放過了,我就佯裝心疾絞痛,暈倒在地,果然,那個校尉沒忍住出了手。”

“你就真不怕我給你送的藥里有毒?”宋婼笑著問道。

“不怕,姐姐若是有一天要毒死我,直接把毒藥遞至我面前即可,我定會乖乖吃下去。”韓疆扇風的手還在搖動,似乎剛剛那番話如羽毛一般,不足以讓他停下為心上人取涼的動作。

宋婼驚了片刻,隨即挪開目光,打趣道:“你去了邊塞一番,倒是只學了花言巧語回來。”

韓疆只是低頭笑,并未多做解釋。

“如今這一鬧,我們與長公主算徹底鬧翻了,昔日長公主以為我與她結盟,你自然不足為慮,才得來這幾年蟄伏,但如今,等她反應過來我算計了她,定要狠狠報復的,何況,你不在的這幾年,王上對她信任至極,那個韓圭,在京中也是混出了人脈,東境平亂派的也是親長公主的余晃。”

但好在,韓疆這幾年也不是白過了,親入軍營、下田地、宣舉賢,民心歸順,在軍中也積累了人脈,以前他最缺的就是軍權,如今這致命的缺點已漸漸填補了上來,勢力也不可同日而語了。

想到這,宋婼又說道:“魏二郎不是去守虎脊嗎?虎脊城門破,聽聞他被人找到時是躺在血泊里的,他現在怎么樣了?”

若是能挺過這個鬼門關,那以后就是將途通達了。

韓疆眉頭緊鎖,“我今日回府前還去看了他,魏大人沒讓我進屋探望,說是還在說胡話,沒清醒。”

宋婼坐直了身子,“我們改日去看看他吧……”

這一夜,韓疆依舊和宋婼分房而睡,宋婼躺在涼席和玉枕上,無法入眠。

來燕國之前,她活著是為了祖父,為了自己,可來到燕國之后,她的眼里只有復仇,而如今,仇人已經血刃,她的心一下空了,卸下了千斤愁緒,仿佛站在一個沒有阡陌的田野里,不知何處是方向。

以前的她從未思考過她該與韓疆如何相處,她不自覺地屏蔽了韓疆的所有示好,一心撲在燕庭局勢上,如今,她不用再處心積慮地思量如何扳倒韓籌了,韓疆以往的熾熱示好倒是撲山倒海得涌了過來,對他如今的情緒感覺也敏感了。

但她一開始可沒想過要留在燕國啊,她的打算是如若有幸活著復仇,那便歸于故國。

她見過太多來孟國和親的娘娘,母國與孟國開戰,兩心煎熬,最終不是郁郁早亡,便是自縊殉國,她可不愿落得這個下場,也許,這就是她一開始刻意忽略韓疆的原因吧——她不會留在孟國讓自己落得如此下場,那么,既然最終是要分別,又何必多付情衷。

不如一開始就絕情至底,以免讓男女之情誤了性命。

宋婼似乎想清楚了,她這樣在心底對自己說道:你遲早要找機會離開的,不能給韓疆希望了,他已經夠苦了,得不到總比得而復失的痛苦來的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