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著哭著,虞老夫人氣兒不順,就罵起來了:“天殺的長興侯府,連個半大的孩子都欺負,真正是沒得臉皮,我這把老骨頭,就是癱了,也由不得她長興侯府爬到我虞府頭上作威作福,明兒我就穿了大妝進宮,尋了太后娘娘評一評理去,定不能叫我的窈窈,平白受了這委屈……”
祖母禮佛,身上帶了一股佛檀味道,虞幼窈覺得很心安,明明沒覺得委屈,可這會兒也忍不住跟著一起掉眼淚。
“祖母,窈窈不委屈,窈窈是喪婦長女,旁人說幾句也是無可厚非,橫豎我自個兒毀了名聲,也連累不到妹妹們身上,可我身為家中的嫡長女,打小又是祖母教養長大,長興侯府欺的是我,打的卻是虞府的臉,傷的也是虞府的顏面,損的更是祖母的賢德名聲……”
虞老夫人一聽這話,又抹起了淚來:“我的乖孫,半大一點就懂了這么些道理,便是吃了委屈,受了欺辱,也能想著家里,為了家里與旁人一較個長短,卻是苦了自己啊……”
楊淑婉直叫這一席話,說得抬不起頭。
頓時,回過味來!
虞幼窈是因為“喪婦長女”,險些叫人毀了名聲,她身為繼母,在“教養”一事上越不過親娘,身為繼室,在“禮教”上也越不過一個原配,也沒得她的干系。
可是,虞府的臉面,老夫人的名聲,卻與她有莫大的干系。
虞幼窈這個小賤人可真正厲害,一句話就將她架到火上烤了去。
這還沒完,虞老夫人越哭心里就越難受:“都怪我這個老婆子年歲大了,不中用了,平常在家里頭還能護著些,可一到了外頭,卻是兩眼一摸黑了去,可憐我的小乖孫兒,打小就沒了娘,繼母又是個不頂事的,盡顧著自己女兒崴了腳,也不護著點我的小乖孫,讓我的小乖孫險些叫人毀了名聲,哪兒像個做繼母的樣兒?”
“老夫人,我……”楊淑婉張了張嘴,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方才老夫人興師問罪,她也是拿了葭葭崴了腳作伐。
一通眼淚下來,虞宗正關心葭葭,分去了心神,也沒顧得上計較旁的,老夫人也不好多說什么,轉而問了葭葭的傷得怎么樣。
哪兒曉得,這個老婆子擱這兒等著她呢。
這時,虞宗正也回過味來,連茶也喝不進去,重重地擱下了茶杯,杯底碰著桌面,“哐當”直響。
方才礙于老二和二弟妹在場,母親顧及著他和楊氏的臉面,也沒多說什么,便也由著楊氏拿了葭葭崴了腳的事兒搪塞。
可葭葭崴了腳,養些天也就沒事了。
窈窈若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叫人毀了名聲,這一輩子就全毀了。
孰輕孰重,楊氏身為繼母竟也拿捏不清?
大女兒受了欺辱,傷的也是虞府的臉面,連一個半大的孩子都知道這個道理,楊氏身為當家主母,竟也不知道?
虞宗正看著楊氏,心里止不住地失望:到底是小娘養的,真真是上不得臺面。
便在這時,內室的簾子挑開了。
虞幼窈抬眸看去——
卻見,茴香和艾葉一左一右地扶著虞兼葭進了屋。
單薄的身段兒一顫一顫著,像迎了風,打著花擺的荷苞,小臉兒一片雪白,微蹙了細眉,輕咬著唇兒,隱忍著疼,額頭和鼻尖溢了細汗,就像荷包上清盈的露珠兒,越顯得無辜又純凈。
可見是受了罪去。
楊淑婉一下捏緊了帕子,心里止不住地心疼。
虞老夫人連忙道:“快坐下來。”
“謝謝祖母。”虞兼葭讓丫鬟扶著坐在楊淑婉旁邊,沒忍住瞧了一眼,坐在老夫人身邊的虞幼窈。
卻發現,虞幼窈也在看她,黑亮的眼兒,亮得刺眼睛。
虞兼葭心下微喘,輕顫了下眼睫,就緩緩垂下了眼簾。
虞老夫人一臉嗔怪:“你這孩子,崴了腳,怎也不好好在屋里頭歇著?你母親說請了李御醫進府,李御醫看了沒有,是怎么說的,傷得嚴不嚴重?”
虞兼葭回府也有一陣子,御醫隔得也不遠,也該進府了才是。
虞兼葭聲音柔啞:“李御醫方才進了府,幫著孫女兒仔細瞧了,說是扭了筋,沒傷著骨頭,給了通筋活絡的藥油,讓每日三遍搓了,大約半月就沒事,也不好叫祖母、父親與母親擔心,所以就過來說一道,”說到這里,她輕咬了一下唇兒:“也是孫女兒不爭氣,叫長輩們擔心了。”
“沒事就好,”虞老夫人放心了許多,溫聲道:“可別胡思亂想,祖母知道你是個孝順的,你身子骨弱一些,平日里要多顧著自己的身子才是。”
虞兼葭松了一口氣,點頭應是。
虞宗正心里頭憋著火,也不好當著母親的面兒發作,見女兒慘白著臉,也是擔心:“你祖母說得是,以后要仔細養身子才是。”
“我知道了,父親!”虞兼葭乖巧地應下,眼角的余光里,虞幼窈不知道跟白芍說了什么,白芍彎著身子點頭,掀簾進了側室。
虞兼葭低頭喝茶。
這時,白芍抱了一個軟枕從側室出來,到虞兼葭跟前:“三小姐崴了腳,腳上卻是不能使勁,大小姐讓奴婢拿了一個軟枕讓三小姐靠著,也能舒坦些。”
虞兼葭受寵若驚,連忙看向了虞幼窈:“謝謝大姐姐!”
虞幼窈點點頭,沒說話。
艾葉接過了軟枕,連忙墊到了虞兼葭身后,虞兼葭靠在軟枕上,頓時覺得身體也放松了一許多,腳上也輕省了一些。
虞宗正忍不住感慨,大女兒是越來越有長姐風范,總能想著家中的妹妹。
虞老夫人微微一嘆:“原也以為只是普通的花會,你們幾個姐兒年歲也不小了,過去湊一湊熱鬧,也能長一長見識,哪兒能想到,這長興侯府卻是龍潭虎穴,不僅窈窈兒,險些叫人毀了名聲,你也跟著崴了腳,可真正是欺負人了去。”
虞兼葭一聽這話,心里止不住一“咯噔”,忍不住捏了帕子捂嘴,輕咳了兩聲,這才細聲細氣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