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爺壓低了聲音:“韶儀縣主已經為我們指了明路,回到浙江,有了葉大人這么一個大靠山,就是放棄泉州的經營也不可惜。”
那可是整個東南沿海一帶的總督,有這么大一個關系在,什么生意做不成?
嚴氏深以為然:“我聽說,葉大人與北邊的武穆定北王交好……”
林老爺心中一跳,就想到了:“韶儀縣主的那位周表哥,也是武穆定北王的幕僚,很受武穆定北王的看重。”
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火熱。
按道理說,林家的藥材生意,在全國也能排得上名號,與朝廷關系緊密,人脈關系也是十分龐大。
可誰能知道,林家身處在生意場上和政治斗爭的旋渦里,哪有什么好日子過?
上上下下,宮里的,官府的,哪個是他得罪得起的?
不都得面面俱到,笑臉相迎!
然而,朝局時刻動蕩,上面斗得你死我活,最遭殃的是下邊,該如何走下一步棋,也就是看他的人脈夠不夠強!
總歸一個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葉寒淵和武穆王都是手握兵權的大人物。
虞幼窈坐上了馬車。
謝景流不知打哪兒變出了一包青津果,打開外面的油紙包,倒進了碟盤里:“商人都會順桿爬,先把自己送去給林家靠,然后又把葉寒淵這一塊肉,吊到林家人面前,而葉寒淵背后,站的人卻是武穆王,你一步一步引誘林家上了武穆王的賊船,林家如此,嚴家想必亦是如此,不費吹灰之力,就為武穆王尋了兩個,強有力的后盾。”
虞幼窈失捻了一塊青津果肉,吃得津津有味:“商人重利輕義,要讓他們知道,我背后的人是誰,他們才會堅定不移地與我合作,我賺了錢,武穆王得了龐大的藥材供給,林嚴兩家不光得了利,還有了強有力的后盾,這是一箭三雕,合作共贏的大好局面,符合商人的基準原則。”
謝景流輕笑了一聲:“明明是個官家小姐,卻越來越像一個jing明的商人。”
不光jing明,還有格局和眼界。
虞幼窈呶了一下嘴兒:“誰規定官家小姐就不能做生意了?”
謝景流一想,教條閨范雖對女子有諸多限制,確實沒有明文規定,女子不能做生意的:“你這樣挺好的。”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浙江靠海,海路十分方便,蜀川與陜西相接,臨近北境,武穆王已經占盡了優勢。
回了府里,虞幼窈就找了周永禾進府,將與蜀川嚴家接洽的一應事宜,交給他去辦。
接下來的日子,韶儀縣主購藥賑災的仁善之舉,傳得沸沸揚揚,林家也削減了與其他商家的藥材供給,全力籌集藥材。
整個泉州都在關注這事,謝府混水摸魚,低調地轉移家產,變買產業,忙碌不停。
消息傳到京里時,殿試也放榜了。
果不其然,宋明昭被欽點今科狀元,名聲大噪。
這本該是個值得高興的日子,可整個鎮國侯府,卻籠罩了一層可怕的陰去。
榮福居里的氣氛更是劍拔騖張。
鎮國侯宋修齊不可置信地看著宋明昭,圓瞪的眼睛里,充滿了怒火:“孽子,你剛才說什么?你給我再說一次!”
宋老夫人“咯噔”一聲,將茶杯重重地擱到茶桌上:“有什么話,就好好地說,不要擱我屋里大呼小叫。”
鎮國侯卻猶不消氣,指著宋明昭,混身直打哆嗦:“母親,你沒聽見他方才說了什么嗎?他說他不入翰林,已經向朝廷遞了外放的折子。”
宋老夫人沉默地看著宋明昭。
宋明昭低著頭,挺直了背脊,沉默地跪在地上,從前對家里言聽計從的少年,突然就展現了桀驁不馴的一面。
鎮國侯氣急敗壞,對著宋明昭不停地數落:“非韓林不入內閣,不入內閣,不能拜相,母親他這是在自斷前程。”
宋老夫人眼見他的手指,都要戳到宋明昭額頭上了,皺了一下眉:“行了,你也冷靜一點。”
鎮國侯怒紅了眼睛,撥高了聲音:“冷靜,您叫我如何冷靜?鎮國侯府培養了他十八年,如今他翅膀硬了,就開始學那忤逆不孝的作派,外放能有什么前途?多少人求入內閣,都沒有機會,可他呢?!”
宋老夫人怒道:“你閉嘴。”
鎮國侯呼吸一窒,雙手緊握成拳,這才勉強止不住了怒火。
屋里頭靜得落針可聞。
半晌之后,宋老夫人看向了宋明昭:“起來說話吧,一家人哪有動不動就往地上跪得。”
宋明昭跪在地上沒動。
宋老夫人長嘆一聲,也不強求了:“你為什么不留在翰林院,想要外放?你心里是怎樣想的?”
宋明昭低下頭,啞聲道:“祖母也聽到了消息,虞大姑娘去泉州休養身體,州府賈大人的一位庶子,竟然罔顧虞大姑娘的身份、家世,當街公然污言穢語調戲虞大小姐,虞大小姐的帖子已經送到了太后娘娘手中,虞大人得知此事,更是勃然大怒,要聯同都察院,彈劾賈大人縱子成兇等十余罪狀。”
宋老夫人陡然有一種,果不其然的感覺。
宋明昭心性淡漠至極,與人相處透了疏離,唯獨想要親近虞幼窈,也唯獨虞幼窈能牽動他的心神,令他變得不理智。
虞大小姐的折子,是前幾日送進了京里。
與她的折子一起送過來的,還有虞大小姐與林家購買了一批藥材,準備運往北境,支援朝廷賑災的消息。
此一舉動,牽動了朝野上下所有人的心。
鎮國侯怒聲質問:“這跟你自請外放有什么關系?”
宋明昭道:“泉州的消息一傳進京里,我就尋了虞大人,借閱了吏部并都察院,關于賈大人的卷宗。”
鎮國侯忍不住問:“他的卷宗有什么問題?”
宋明昭搖頭:“賈大人是兩榜進士,殿試的排名并不靠前,因為是寒門士子,也并無人脈錢財打點,外放到了福建一處名不經傳的小縣衙,熬到泉州做了府官,他的卷宗上,并無特別突出的才能,考評多為勤勉,為官二十余年,能靠勤勉熬到州府衙門,也并無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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