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汐池訕訕的笑著,任是誰,看著幾個老得能做你爺爺的人在你面前哭得就像死了娘似的,估計心里也不會好受,于是她伸手將大豹的袖子拉了拉,做出一副自認為最和善的表情:“老爺爺,你不要哭了好不好,誰說你打不過我,你們雪原五豹的武功冠絕天下,我只是瞎貓碰到死耗子,誤打誤撞而已,下一次再交手啊,鐵定是你們將我的腦袋給卸了下來。”
大豹偷偷的從指縫中露出眼睛瞅她,見她正在看他,慌忙又用手遮住了眼睛,這般小孩子的作態,凌汐池心中好笑,卻不敢笑出來,見那大豹的哭聲不再那么慘烈了,她連忙抓著他的袖子又搖了搖,像個撒嬌的孩子:“老爺爺,您就原諒我吧,我真不是故意的,都怪那個家伙,是他跟我說幾位前輩威震武林,罕逢敵手,最是愛玩愛鬧的性子,我是按捺不住想和幾位前輩玩一玩,可是幾位前輩這下手也實在是……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還手的。”
大豹一下子將手從臉上拿了下來,一張布滿皺紋的臉干干爽爽,哪有半點哭過的痕跡,瞪圓了眼睛道:“你這小娃娃,你是在跟爺爺道歉還是在罵我們啊!”
凌汐池連忙舉手發誓,態度萬分真誠:“爺爺,我沒有,絕對沒有!”
大豹的胡子動了動,老頑童的模樣可愛無比,凌汐池見他臉色沒有那么難看了,連忙乘勝追擊,一把挽住他的胳膊:“爺爺,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你不是說我煮的湯好喝嗎?我再煮一鍋更好喝的給你賠罪好不好!”
她乖順的態度讓大豹很受用,大豹滿意的點了點頭,目光落在她的臉上,捏著下巴打量了一會兒,嘖嘖贊嘆道:“恩,不錯,有我年輕時的風采。”
其他幾只老豹子一聽他這話,像是聞到腥味的貓似的圍了上來,眼睛泛著光似的也落在她的臉上,二豹一把推開大豹,叉著腰道:“你年輕時哪有他那么英俊帥氣,我看是像我才對。”
凌汐池失聲笑了出來,這兄弟幾個一逮到機會就貧,好像不將對方挖苦死就不自在似的,就跟他們剛才兄弟情深的那一幕是裝出來的一樣。
“不對,不對。”見大豹就要發飆撲上去,三豹的聲音適時響了起來:“大哥,你稍安勿躁,等兄弟研究研究!”
大豹是個急性子,怒道:“老二說我長得沒他帥,我怎么稍安勿躁,你倒是說,究竟我跟這沒毛的老二到底誰長得帥。”
因為二豹有點禿頂,所以大豹干脆就叫他沒毛的老二,二豹一聽就不依了,跳起腳來嚷嚷道:“總比你這沒腦袋的強。”
“你說誰沒有腦袋!”大豹怒了,二豹也怒了:“說的就是你。”
見兩人就要打起來,四豹拉了拉二豹的衣袖小聲的問:“大哥說你沒毛倒是說得對,你為什么說他沒有腦袋,你沒看見他的腦袋正在他頭上嗎?”
“哼哼!”二豹得意的揚起了腦袋:“他的頭差點給人砍了下來,這腦袋就不是他的了,不是沒有腦袋是什么?”
大豹一聽挽著袖子就要上去揍他,卻見三豹捏著下巴看了看大豹,又看了看二豹,再看了看凌汐池,很鎮定的開了口:“根據我的觀察,這小子雖然長得不錯,但是比起我們兄弟幾個,那可是差遠了。”
凌汐池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在地,當真是見過自戀的,沒有見過這么自戀的,就算再讓他們年輕二三十年,充其量也不過是看得順眼而已,跟這帥字可是大大地沾不上邊了。
可是大豹二豹聽了可歡喜得很,立馬就停止了內部斗爭,眉開眼笑道:“老三說得極是,說得極是,我們年輕時確實比他強多了。”
凌汐池順水推舟的挽住了大豹的手腕,將他往鍋那邊帶,一臉乖乖的,因她確實長了一張極為惹長輩疼愛的臉,現在再做出這樣聽話的表情,越發的惹人疼愛了。
“五位前輩乃是人中豪杰,風華絕代,晚輩確實比幾位前輩差遠了,我們先不說這個好不好,先吃東西吧。”
“先等等!”大豹忽然止住步子,抬頭打量著她,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你剛才最后一招可是用的仙霞功。”
凌汐池點了點頭,老實承認,大豹激動得一躍三尺高:“那你是仙霞師太的弟子了。”
“正是。”
大豹急不可耐的看著她:“那你師父呢?”
凌汐池垂下眼瞼,沉聲道:“家師已經仙逝了。”
話音剛落,五聲驚叫齊齊響起:“師太仙逝了?”
只見雪原五豹個個一改剛才的頑童模樣,臉上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哀傷,痛心疾首道:“想不到,師太已經先我們一步去了,她的恩情,我們是報不了了。”
凌汐池恍然大悟,原來這雪原五豹與師父之間竟有情誼,她知道江湖上往往有這么一種人,報恩比報仇還難,欠下別人的哪怕是滴水之恩,那么即使是賠上性命也是非報不可的,看著雪原五豹此時的表情,那份沉痛,如果不是由內心散發出來,是絕對不會讓旁人看了心里也沉甸甸的。
她道:“師父在世時濟世為懷,你們心里有她就夠了。至于恩情,我想師父如果知道你們這番記掛著她,心中一定是十分欣慰的,這便是你們對她最好的報答了。”
“唉!”大豹嘆了一口氣,看著天空不知想了些什么,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嘆息:“人都已經不在了,記不記得又有什么用呢?師太啊師太,如今這武林風起云涌,不知道什么時候我們這幾個老骨頭也要去陪你了,幸好啊,還能在有生之年遇見你的徒兒,日后去見你的時候我們也有面目了。”
凌汐池埋下了頭,不知該說什么,大豹突然問她:“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還沒說話,只聽一旁一個聲音響起:“據我所知,仙霞師太不收男弟子,所以她的徒弟應該是女的才對?”
冷不防,一只手伸了過來,凌汐池只覺自己頭上一松,一頭青絲瞬間散了下來,耳旁響起了大豹氣急敗壞的嚷叫:“原來你是一個小女娃,氣死我了,哇哇,我們兄弟幾人居然敗在一個小女娃的手上,哇哇不活了不活了。”
三豹冷靜的看著二豹四豹,五豹則一臉認真道:“大哥,不管是男的,女的,我們就是輸了啊,輸了還要分男女嗎?”
凌汐池也不滿地翹起了嘴:“大豹前輩,你們看不起女孩子,可我師父也是女的。”
大豹瞇著眼睛瞅了瞅她:“可是你那么小,這這這……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凌汐池哭笑不得的看著原地暴走的他,這時,大豹一把抓住正在燒火的花遲,嚷嚷道:“臭小子,你急急忙忙的把我們幾個招來,我就知道你這小子在使壞心眼,準沒安好心,你是存心欺負我們幾個老家伙是不是?”
花遲連忙舉起手:“那你誤會我了,我是專程來找你們幫忙的,可沒讓你們打架,你打輸了怎么能怪我呢?”
大豹氣得吹胡子瞪眼,道:“你要是個男子漢,你現在就去打贏她,給我們男人爭一口氣,贏了你說什么我都答應你,輸了的話,哼!”
花遲溫和的笑了笑,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深了一些,道:“前輩,我不是她的對手。”
凌汐池見狀,一個箭步竄了過去,挽著大豹的手,撒嬌道:“大豹前輩,你要爭氣可以啊,我們先吃了東西再說好不好,吃飽了,您就當看在師父的份上,幫我們一個小忙好不好。”
就在這時,身后忽然傳來了一陣鼓掌聲,伴隨著一聲戲謔的嗓音:“jing彩,jing彩!”
這一聲來得突然,一行人幾乎是下意識的回頭看去,只見茫茫雪地上,迎面走來了三個人,那是三個男子,為首的那個一席白衣,頭束一條白色發帶,在雪中漫步而來,與其說他是走過來的,倒不如說他是飄過來的。
雪,又開始下了,在茫茫雪原上輕舞飛揚,跳躍在那白衣男子身旁,在那晶瑩出塵的白雪中,那男子踏雪而來,仿佛天地間最耀眼的一道風景。
凌汐池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并不是因為那白衣男子妖孽一般的容貌,而是這個人她是認識的,一年前在藏楓山莊,那個號稱自己是神醫,攔著她要她替他試劍的男子,蕭藏楓的師兄——縹無。
眼見他近在眼前,她下意識的往花遲身后一躲,花遲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微微的上前一步,擋在了她的身前。
縹無已經走到花遲面前,停下了腳步,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你的武功不錯,縹無佩服。”
花遲道:“原來是飄渺仙蹤縹無大俠,久仰大名,如雷貫耳,不知兄臺為何在此?”
縹無的目光從他的身上越了過去,落在他身后的人身上,笑道:“故人在此,特來一敘。”
然后他徑直走到了雪原五豹的身邊,哈哈笑了起來:“幾頭老豹子,怎么不留在洞里過冬啊!”
凌汐池舒了一口氣,看來縹無好像并沒有認出她來,應是把她給忘記了。
雪原五豹一窩蜂似的沖了上來,大豹一上來便當胸給他來了一拳:“你這死小子,什么時候可以積一點口德,也不怕死了勾舌頭。”
縹無反手給了大豹一拳:“那也要看閻王他敢不敢勾我的舌頭了。”
二豹可不吃他那一套:“小子,你怎么知道我們在這里,你又跟蹤我們。”
縹無抬起一根手指輕輕擺了擺,故作神秘道:“這次你們可想錯了,本公子這次來,是為了另外一個人的。”
“誰?”雪原五豹一起湊了上去。
“就是她。”
白雪中,縹無的手指白到透明,就像上好的羊脂白玉,輕笑的容顏仿佛雪花幻化而出的妖jing,只不過,錯了吧,凌汐池錯愕的看著那只搖搖指向她的手指,確定沒有看錯后,死不承認道:“我不認識你。”
縹無身影一晃晃到她的面前,手指險些戳到她的額頭上:“看來你記性不怎么好,我再自我介紹一次,我叫縹無,從現在開始,你要記得這個名字。”
“我為什么要記住你的名字。”
縹無輕聲道:“因為今天你遇見了我,這輩子你都不會再忘記我。”
凌汐池挑了挑眉頭,這世上居然還有這么自戀的人!
眼看縹無并沒有要揭發她的意思,她冷哼一聲,正待說話,卻被斜斜里冒出來的大豹打斷了:“喂,臭小子,你在這里,藏楓那個小家伙呢?聽說他失蹤一年了,他跑到哪里去了?”
因她對蕭藏楓這幾個字實在太敏感,所以一聽到這幾個字耳朵連忙豎了起來,大豹似乎對蕭藏楓很是喜歡,就連稱謂也親昵了不少。
縹無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有許多她看不大懂的東西,只覺得那雙眼睛就像蒙著霧的江南,微波婉轉,影影綽綽,很美,卻很不真實。
只聽他道:“他自然沒事,只不過我那寶貝師弟,現在正在滿世界的找他的未婚妻呢,整個武林就差沒有被他掘地三尺了。”
大豹的表情嚴肅了起來:“他沒事就好,這件事情我們也略有耳聞,聽說那小家伙的未婚妻跟他賭氣跑了,我這里還有那丫頭的畫像呢,那丫頭可真是,放著藏楓那么好的夫婿不要跑什么跑。”
凌汐池回想著蕭老爺在讓她離開藏楓山莊的時候,明確的跟她說過,蕭藏楓已經有了未婚妻,難道那姑娘是因為聽見了那些不好的傳聞,所以跟他賭氣離開了他?
不過,蕭藏楓也真是,明明自己已經有了未婚妻,還由得他的緋聞在江湖上亂飛,害得他未婚妻傷心不說,就連自己,也被他累得聲名狼藉,這姑娘是該跑一跑,給他個教訓才是。
她咬著牙小聲嘀咕道:“那可不一定,或許是某人人品有問題呢?那姑娘說不定是不想耽誤了大好年華才跑的。”
凌汐池自認為自己說得很小聲,可那雪原五豹就像有順風耳一般,一聽到她這樣說,就跟數落了自己的兒子似的,立馬臉色一變,轉過頭來:“小丫頭,藏楓那小家伙別的不敢說,這人品絕對是絕無僅有的,你可不能……誒?等等……”
說到這里,大豹突然膛目結舌的看著她,一個箭步沖到她面前,幾乎和她臉貼臉,凌汐池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就往后退了一大步,誰知她這一退,另外四個豹子也圍了過來,將她圍在了中間。
不是吧,凌汐池暗暗叫苦,親兒子也沒有那么親吧,她只不過是說了蕭藏楓一兩句壞話而已,他們該不會就氣得想跟她動手,這個蕭藏楓,還真是懂得收買人心。
不過事實證明,她這次確實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雪原五豹圍住她,并不是想教訓她給蕭藏楓出氣,而是從懷里掏出了一卷畫軸,在她面前攤了開來,畫面中畫的乃是一名女子,清麗絕倫,栩栩如生,乍一看,她覺得特眼熟,就好像在哪里見過一般,可是走近了面對面的仔細一看,她頓時覺得像是在照鏡子,這畫上畫的,分分明明的就是她自己!
凌汐池見鬼了一般尖叫起來,指著那幅畫道:“你們,你們怎么會有我的畫像。”
雪原五豹紛紛湊近了那畫一看,又將目光齊刷刷的朝她盯了過來:“對啊,這畫上畫的怎么是你,這畫分明是畫的藏楓小家伙的媳婦,你說這是怎么回事。”
“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
大豹激動得臉都紫了:“這樣看來,原來你就是那小家伙的未婚妻!好小子,眼光果然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