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公公的心臟突突了幾下。
難不成他又說錯話了?
奉皇往椅背上一靠,閉上了眼睛。
帶著滿腔的怨恨離家那么多年,若是連一點長進都沒有,那不成廢物了么?
但要說到出息,那還差得太遠。
再等等看吧……
半個時辰后,煥然一新的言成豫再一次走進了書房。
奉皇睜開眼睛看著他,仿佛要從兒子的身上尋找他母親的影子。
年少時的言成豫長得很像韋淑妃,眉眼jing致秀色奪人,十分招人喜歡。
即便是七年前,他也依舊是個豐神如玉的翩翩公子。
如今不一樣了,不僅身材魁梧了許多,面容也經過了風霜的雕琢,有了屬于成熟男子的沉穩和堅定。
而他母親的影子似乎已經淡得難覓蹤跡。
奉皇欣慰的同時也不免有些遺憾,最終只能化作了一聲嘆息。
“走吧。”他站起身緩步走出了書房。
安公公早已經讓人備好步輦,一行人朝德安宮而去。
雖然太后早已經不管后宮事務,但德安宮的消息還是很靈通的。
博思王抵達皇帝寢宮沒多久,已經有人前去稟報。
太后和幾個老嬤嬤在抹牌,立在她身后幫忙看牌的掌事宮女阿黛見有個小宮女在門外探頭探腦,示意她進來回話。
小宮女走進來給太后行了個禮:“回太后娘娘,博思王已經進宮了,現下正在陛下寢宮。”
她的聲音并不小,而且德安宮的人都知道,太后只是有些眼花,耳朵沒有任何毛病。
可此時的她卻像是什么都沒有聽見一般,全部心思都在手中的牌上。
阿黛給小宮女使了個眼色,后者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老嬤嬤們表現得十分平靜,甚至連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
阿黛攪了攪手指,繼續看牌。
先帝當年把喪母的陛下交給太后娘娘照顧的時候,她自己都只有十幾歲。但她還是努力學習做一名合格的母親,把陛下照顧得妥妥當當。
韋淑妃走的時候,博思王只有幾歲,處處遭人欺負。
那時太后娘娘正懷著公主,因為年紀大了身體非常不適,但她聽說了這件事情后,依舊命人將博思王接到身邊。
她老人家為了陛下父子二人,雖不敢說嘔心瀝血,也付出了許多jing力和感情。
可他們是怎么回報太后娘娘的?
陛下就不說了,公主殿下落到這般境地,他至少也要負一半的責任。
博思王更傷人,非但不想著回報太后娘娘的教養之恩,還事事都與她對著來,難怪娘娘會感到心寒。
幾位老嬤嬤都是在太后身邊伺候了數十年的人,這些事情比阿黛更加清楚。
都說生恩不及養恩大,事實卻未必如此。
尤其是皇家,親生的都靠不住,更何況是隔了層肚皮的。
如今太后娘娘年紀大了,最重要的就是把身體養好多活幾年,哪里還有多余的jing力去管其他人。
“哀家又贏了!”太后笑著對老嬤嬤們道:“趕緊給錢,誰都不許賴賬!”
一位老嬤嬤把銀票遞給阿黛:“太后娘娘手氣一直這么好,今后姑娘索性把老奴們的月俸扣下別發,省得手都沒捂熱又回去了!”
太后笑罵道:“瞧把你小氣的,這些年從哀家手里哄走的銀子還少了?”
阿黛讓小宮女們把桌子收拾干凈,又命人上了些果子。
太后嘗了半塊甜瓜,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問道:“哀家依稀聽見有人說誰來了?”
阿黛笑道:“博思王回京了,現下就在陛下寢宮。”
“豫兒回來了啊……”
“是,王爺特意回京給您祝壽呢。”
“阿黛趕緊讓人準備些吃食,豫兒最喜歡吃那種軟糯甜香的點心了,鳳城地方偏遠,哪里能有宮里這樣的手藝。”
老嬤嬤們都有些想笑。
太后娘娘也真夠可以的,一個快四十歲的大男人,誰還整天惦記那些東西。
再說了,他又不是充軍去鳳城,藩王府里什么東西沒有,難道還缺這點吃食?
博思王又不是真的孝順,她們都能想象出他待會兒是什么表情了。
卻聽太后又道:“哀家還能活幾年,可長寧的日子還長著呢,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呢……”
奉皇父子終于到了,太后臉上掛著慈祥的笑容,卻再也沒有了從前那份暖意。
“孫兒給祖母請安。”言成豫跪下行禮。
“豫兒起來吧,哀家如今年老體衰,扶不動你了。”
奉皇笑道:“母后身體硬朗著呢,趕明兒阿豫的孩子們到了,還要您幫著調教一二。”
太后也笑了:“皇帝就會哄哀家高興,豫兒如今有幾個孩子啦?”
言成豫道:“孫兒有五兒三女,一共八個孩子。”
太后滿意地點點頭:“不錯不錯,枝繁葉茂是好事,可別像太子似的,姬妾一大群,子嗣卻那般稀疏。”
說話間,宮女們把茶水點心都擺好了。
“豫兒,這些都是你最愛吃的,哀家記性不行了,也不知記錯了沒有。”
元寶糕、梅花香餅、栗子糕、吉祥果、翡翠糕……
言成豫看著這些jing致漂亮的點心,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又回來了。
他不喜歡吃甜食,從小就不喜歡。
可那時他年紀太小,難得太后又肯收留他,哪里還敢挑三揀四。
德安宮里除了幾個太監之外,其他人全都是喜歡吃甜食的女子。
她們自己喜歡,便以為他也喜歡,每天都要為他準備一大堆的甜點心。
長大成人搬出皇宮之后,他再也沒有碰過一次甜食,可見到別人吃的時候依舊會犯惡心。
他很想說自己肚子不餓,可事實上他并沒有吃早飯,方才在父皇那里連口水都沒喝。
“多謝祖母賞賜,孫兒很喜歡。”他拈起一塊相對而言不太甜的翡翠糕塞進了嘴里。
被兩雙閱人無數的老眼盯著,他甚至不敢露出半分不快,面帶笑容地咽了下去。
皇祖母與父皇不同,加之年紀又太大,絕對不能像從前那樣和她硬著來。
太后終于把視線從他臉上移開,笑道:“照哀家的意思,今年壽辰是不打算大辦的,畢竟也不是什么整壽。
可你父皇說要好好熱鬧一下,就把你們都叫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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