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吳家人而言,此次回京算是臨時起意,因此要做的事情和準備的東西都非常多。
吳司銘夫婦忙了足足五日,這才把一切都安頓好。
然而,等他們坐上回京的馬車時,身邊卻只有小兒子吳昇。
面容有些憔悴的夏予芳接過丈夫遞過來的熱茶,怒火依舊難以平息。
吳昇膽子本來就小,見此情形哪里還敢說話,縮在車廂一角裝睡。
“夫人息怒,昊兒和昌兒也是怕耽誤功課,畢竟他們隨著曾夫子念書也有十年了。”
“曾夫子算個屁啊?!”夏予芳直接爆了粗口。
曾夫子是宜城最有名的書院里最好的夫子,每年都有不少學子慕名前來求學。
但他一生中從未參加過科舉,在夏予芳看來就是一個明顯的缺陷。
當然,她之所以沒把曾夫子放在眼里,也因為她是夏家和申家的孩子。
申老爺子桃李滿天下,夏太師的門生幾乎占了半個朝堂,曾夫子的成就自是無法與他們相提并論。
吳司銘耐著性子道:“曾夫子學問自是不能與岳父相比,但他教書是很有一套的。
昊兒和昌兒跟著他念書那么多年,早已經習慣了他的教學,不愿意換老師也是有的。
反正明年才是會試,宜城比京城里清靜,就讓他們留在這里念書好了。”
夏予芳冷哼了一聲:“最好像你說的這樣,若是讓我知道他們留下是為了什么人,看我不敲斷她們的腿!”
吳昇的身子幾不可查地抖了抖,依舊保持著之前的睡姿。
他不清楚母親說的是兩位兄長還是其他什么人,但敲斷腿真是太可怕了。
將來他若是也做了違背母親意愿的事情,是不是也會這么慘?
吳司銘清了清嗓子:“夫人多慮了,昊兒和昌兒不是不知輕重的人,會好好念書的,再者說……”
他看了小兒子一眼,壓低聲音道:“此次回京咱們少不得要挨訓,前途究竟如何也不好說,昊兒他們留在宜城也不見得就是壞事。
等咱們站穩腳跟,有了自個兒的宅子,再把他們接來豈不是更好?”
夏予芳嗤笑道:“我陪嫁的宅子都空了快二十年了,論地段和大小有幾家人能比得上?”
吳司銘道:“岳父岳母給你的陪嫁當然是最好的,可咱們一家子若是住在那里,我倒是無所謂,夫人如何受得了旁人的議論?”
夏予芳只覺得一陣氣悶,伸手推開了車窗。
京城什么都好,就是互相攀比的風氣太盛。
若是夫君能順利謀得官職,自然有官宅可住,就算自己另外出錢買一座大宅子也無不可。
若是事情不順利,他們用不了多久就得打道回府,也就不用考慮宅子的事兒。
不管是前者還是后者,她們一家三口總歸是要在太師府住上一段不短的時日。
與父母團聚當然是好的,但也有諸多不便之處。
萬一他們追問當年之事,她又該如何應對?
四月初的天氣已經有些熱了,但好在一路上都沒有下雨,特別適合趕路。
言景深騎著馬陪在夏月涼的馬車旁,兩人一路上有說有笑倒也不覺枯燥。
七日后,一行人終于回到了京城。
言景深同吳司銘夫婦道別,自回博思王府不提。
夏太師和夏懷珣都在皇宮伴駕,老夫人聽聞小孫女把女兒女婿一并帶回來了,激動得眼淚不停往下掉。
她讓人把楊氏和夏懷玗夫婦叫來,又吩咐申靖帶著夏慕揚和夏懷珘前去二門處迎接夏予芳一行人。
程嬤嬤用絲帕替她擦淚,勸道:“姑奶奶和姑爺總算是回來了,老夫人應該高興才是。
您若是傷心太過傷了身子,姑奶奶和姑爺該如何自處,太師回來得多心疼吶?”
老夫人破涕為笑:“你這張嘴喲,十個伶俐的小媳婦都不是對手。”
程嬤嬤笑道:“要說伶俐,誰都及不上咱們三姑娘。
昨兒您還念叨,說她出去一趟膽子越發大,居然敢四處亂跑不歸家。
誰知三姑娘竟是如此打算,老奴活了幾十年,這般孝順的姑娘家還是頭一回見到,老夫人真是好福氣。”
這話說到了老夫人心坎上,對小孫女越發喜歡得不行。
“又來哄騙老身,明明說的是伶俐,竟也能扯到孝順上!”
一旁的紅蓼笑道:“老夫人還是趕緊把衣裳換一換,姑奶奶和姑爺說話就該到了。”
“是,是該收拾一下,就穿我年前剛做的那身云香錦的衣裳,就是馮娘子親手做的那一身。”
“奴婢早都給您熨好了。”紅蓼一邊說,一邊就把衣裳替她換上,又重新替她梳了發髻。
時隔九年再次走進太師府的大門,夏予芳的心情十分復雜。
平日里最愛說話的她竟變得沉默寡言,只默默地打量著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致。
吳司銘的心情同樣復雜。
同妻子的相比,他遠離這座府邸的時間更長。
如今故地重游,從前的點點滴滴一股腦兒地涌上心頭。
他和章繼齡與夏太師的那些門生不同,是還未中進士的時候就在這府邸中念書的。
可以這么說,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全都留在這里了。
時間太過無情,轉眼間二十年就這么從手指縫中溜走了。
曾經那個風華正茂野心勃勃的少年郎,如今已經是鬢生華發頹唐平庸的中年人。
夫妻二人各懷心思,吳昇只能跟在夏月涼身旁,偷偷打量著外祖父府里的富貴與奢華。
夏月涼瞧著他的模樣,不免又有些心疼,索性笑著同他介紹府里各處的景致。
不多時,一行人便來到了二門處。
申靖帶著夏慕揚和夏懷珘早已經候在此處。
夏予芳上次回娘家時,夏慕揚還是個兩三歲的小男娃,對她完全沒有印象。
不過他時常聽母親說起,姑母是個大方和善的婦人。
可他只是看了夏予芳一眼,就對母親的說法表示了懷疑。
姑母的穿著打扮以及舉止氣度的確是大方,但與“和善”二字根本不沾邊。
他隨著申靖和夏懷珘一起上前行禮。
夏予芳笑著打量了兩名少年郎一番,視線最后落在了夏懷珘的小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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