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璀心里一緊,立即起身。
“有刺客!”他聽到有侍衛叫道,忙奔出門去。
他看到院子里,月光下,站著一個女子,穿著單衣,身后有一把長劍,風吹起她的長發,吹起她的衣衫,她的全身上下發散出一股讓人無法靠近的陰冷之氣,這股氣息引動了她身后的劍,雖未出鞘卻已自己振動起來。
在蕭璀到門口時,侍衛已經沖進院子邊射出了手中的箭,跟著沖進院子的宇凰和鳳漓還并未認出來人,蕭璀只一眼便認出了她。
蕭璀聽到箭嘯聲,已然知道他們發了箭,卻不見月九幽動身,自己哪里會有箭快,動身已是來不及了,忙大聲叫道:“月九幽!閃開!”
宇凰與鳳漓這才知道來人竟是月九幽,忙對身邊搭箭在射的侍衛叫道:“住手,自己人!”
只見月九幽一直站著未動,她側了下頭躲過第一箭;第二箭劃破她的臉飛了過去;同時她伸出左手握住了第三支箭,再一揮手擋開了第四支第五支,此時蕭璀已到近前。
他狠狠斥道:“不要命了嗎?!”
宇凰與鳳漓看到這個情景,已然是明白了,將進了院子的侍衛都帶出了院子,交代道:“是自己人,來給主上報軍情,不要聲張。”眾人領了令這才下去。好在其他人都還在大堂里吃酒,并沒有其他人進到這個院子,剛才那隊也是正好巡邏經過而已。
見月九幽不出聲,蕭璀沉下聲,握住她的肩膀,狠狠再問:“是不要命了嗎?”
他已然忘記了自己是在新婚之夜,剛才見她在箭陣里一動不動,嚇壞了,他現在只是擔心她的安危。隔得近了,才看到她的臉,滿臉滿眼盡是絕望之色,只覺心中一痛,他從未在她臉上看到過這神情。
月九幽掙開他的手,輕笑一聲,這聲輕笑如同來自地獄。她臉上的那道傷痕已經開始往下滴血,看樣子割得不淺。
蕭璀伸手要替她擦,卻被她將頭一偏,拿手用力擋開。
“要死,也自不會在今日死,在殿下大喜之日死。”月九幽將手中握的那只箭扔到地上。她的話提醒了他,她喚他作殿下。
“幽兒……我……”他想要辯解,剛才質問的氣勢早就沒了。
“這么好的事,我得來賀一賀。”月九幽接著說,帶著寒意。
“等我回去再給你解釋……你聽話……”蕭璀還想上前,卻見她退后一步,他不知道她準備做什么。
“不必了,我只是來還一樣東西就走。”月九幽一聲比一聲冷,臉上的悲涼之色一分一分增多。
還未等蕭璀回話,只見她將右拳伸到蕭璀面前,一松開,一條毒牙項鏈就掛在了她的手指上,在月光下發著寒光。蕭璀注意到了,她的那條仍在她的胸前掛著,那么這條……是他的?!
他下意識摸了把胸口,果然是沒有了,又立即想起來剛才換衣之時的事,忙想解釋:“幽兒,你聽我說,你聽我說,不是這樣……”他想拿回項鏈卻被月九幽抽回了手,背到身后。
“我在你這駙馬府院子外的泥地里看到了它。”月九幽慘笑道,一邊用左手取下了自己身上的那條,握在手里,再抬頭時眼中滴下的不再是淚而是血淚,血淚流過傷口刺痛著她,整個左邊臉已一片模糊。
“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蕭璀驚恐地看著她的臉,雙手捧住她的臉,只知道一直搖頭。
“原以為是與自己……生命一樣重要的東西……卻被你如穢物一般丟棄了……”月九幽從胸中發出一陣笑聲,那絕美的、帶血的笑臉讓蕭璀傻了眼,只聽她絕望地最后說道:“原來……如此低賤啊……就如同我一樣!”
她將兩條項鏈合在一起,舉到他的臉前,一松手任其落在石板之上,發出輕響,如心碎的聲音。
“殿下,屬下擅離落雪,死罪等您歸來時再領。”月九幽恢復冷竣氣息,留下這句便躍上墻頭離去。
蕭璀上前就要追,被宇凰抱住了雙腿:“主上,今夜不能!不能離開啊!”
“你放開我!要出事的!”蕭璀一腳將宇凰踢翻在地,但宇凰仍翻身過來仍抱著他的腿不放,“鳳漓去追了!已去追了!”
蕭璀知道宇凰說得對,今夜是如論如何都不能離開這個院子的,否則,明天整個皇家的臉都要被丟盡了,他不能離開。鳳漓已去追了,鳳漓是比自己更快更熟悉追蹤的,比自己去更有用。
“鳳漓去了……一定能找到她,一定得找到她。”他喃喃說道。
“一定能找到的,您快回房間去吧,趁沒有人發現。”宇凰跪求道。
蕭璀走得有些踉蹌,剛才的一幕不過一瞬,卻如已過了千年,又如同做夢一樣。他多么希望這就是夢,夢醒時,他沒有來冽國,沒有來做這什么駙馬,月九幽仍合衣躺在他身邊,伸手便能觸到,側身就能摟住,轉頭就能吻上。
手中握著的兩條項鏈冰冷冰冷,如同她的心一般冷。
回身時,他看到宇文樂安正倚著門,剛才那一幕,不知她看到了多少,不過他并不在意。
蕭璀走到房門間,宇文樂安側身把他讓了進來,不安地站在漆黑的房間里,只有一扇窗子半開著,灑進來一點如水的月光。
蕭璀站在窗前,身體都快站不直了,他扶著桌角,坐到椅子上,桌前擺了火架,火架本因要休息而蓋了起來,只留點余溫,他將火重新燃了起來。火光照亮了屋子。
他抬頭看向宇文樂安,見她一臉慌亂,卻也能站定在那里,保持平常的儀態。一個從未出過宮的公主,自然是不知道要怎么應對這種事,還是在自己的新婚之夜,沒有哭鬧已然是得體了。
“你都看到了?”蕭璀問。
宇文樂安點點頭。
“那你知道她是何人嗎?”蕭璀又問。
“她就是那幽兒吧,我曾聽你夢中喚過她的名字。”宇文樂安含著淚道。
蕭璀想起,曾有日和宇文定喝完酒又去看她,在她院子外的榻上睡了會兒,想必是那個時候吧。
“她是我最鐘愛的人。”蕭璀干脆直說了。
宇文樂安的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她只能點點頭,自己無論怎樣都走不進他的心,就是因為這幽兒吧。
她鼓足勇氣,對蕭璀說:“郡王若是不想娶我,我明日便去與父皇說,我會說是我的原因。今日之事我誰也不會說。”
蕭璀沒想到她會這么說,還是感到有些意外。他凄凄笑道:“你難道不知道我們必須成親嗎?”
宇文樂安想了想便明白了,他并不是因為愛她才娶她的,她定了定心問:“如若你我二人必須成親,那郡王現在要怎么辦?”
“你現知我心里沒有你,和我成親著實委屈你了。你若不愿明日便去與皇上說明,是我不對。”蕭璀答道,事已至此,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我若愿呢?”宇文樂安追問。
“你若愿,我也會待你好,待我大事成,你便是燁國的王后,這個位置任誰都奪不走,是我應下的。”蕭璀答,他答得很快,因是心里所想,“但……”
“但我不能要求你愛我,對嗎?”宇文樂安眼里的淚蓄在眼眶,她想忍住不讓它掉落下來。
“我的心不由我,由她。”蕭璀想到月九幽,只覺心痛。
蕭璀站起身,開始解身上的衣衫,宇文樂安退后一步。蕭璀搖搖頭表示不是想與她那樣。只見他褪去上衣,將身上的兩處傷痕展示給她看。
宇文樂安驚愕地睜大了眼:“這是……何時受了這么重的傷,我們都未收到消息。”
蕭璀搖搖頭道:“幾個月前的事了。我這里碎了兩根骨,為了救我的命,她醒著取了一根自己的骨給我換上,就安在這里!”蕭璀眼底也流下淚來,他用力指著自己的肋下的傷痕。
宇文樂安終于明白了這兩人之間的感情,是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超越的了。
“好。就如此吧!她做你的愛人,我做你的王后。我會像護著你一樣護著她,因為沒有她,就沒有你了。我這一世,永不和她爭。”她果斷地答道。她何嘗不是與他一樣,心不由自己。如若退了婚,再嫁與他人,她又如何愛得起他人來,還不如現在這樣,守著他的承諾,做他的王后,也便是一家人,也便是日日可見到了。
蕭璀松了一口氣,拉過她的手,說道:“樂安,多謝你!”
宇文樂安抹掉眼淚,朝他笑笑。
“我今晚……”蕭璀不知如何面對這尷尬的局面。
“郡王不用說了,我明白。”她默默走回床邊,抱了床被子放在榻上,然后放下床邊的帷帳自己躺了進去。
蕭璀突然覺得自己很幸運,若是換個不明事理,刁蠻任性的公主,他只怕是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才能解決,現在都不存在了。她實在是太懂事了,懂事到讓人心疼,所以承諾她的一定要做到,希望她承諾他的,也一樣可以做到。
他一夜在火邊坐到天明,他一動,宇文樂安便起了身,想來也是一夜未眠。她在屏后換了常服,又取了蕭璀的常服過來親自動手幫他換。
“讓宇凰來就可以了,用不著你親自動手。”蕭璀他看樂安的眼神也溫柔起來。
“我可以做的。”樂安輕輕答,她手很輕,就像怕弄疼他一樣,她一邊幫他換衣,一邊問:“今日就走嗎?”
“三日后走。”蕭璀答,三日回門,如果今日走了,她的臉面也是沒有了。而且事以至此,一日與三日已然都沒有關系了,如何與她解釋都還沒有想好,讓她冷靜幾日可能還會好一點。
樂安感激地看著他,他能為她著想就已經很好了。
出門時,鳳漓已跪在門外,蕭璀臉色一變。
果然就聽他說:“主上,沒有追上。”
她若不想讓人追上,確多的是辦法,也不能怪鳳漓。
“三日后回落雪城,你們準備一下。”蕭璀說。
“主上,她不是一個人。”鳳漓待公主離開后,附在蕭璀耳邊道。
“帶了月家人來?”蕭璀問。
“不是月家人,我到府外就快追上了,結果來了一人阻攔于我,所以才沒有追上,那人我似乎在曜國的……昫王府見過。”鳳漓答道。
“難怪她進了城我都不知道,原來是用了曜國的身份。”蕭璀方才還在想她是如何進得了冽國的。這昫王想來就是沖月九幽來的,平白無故還多出個情敵來。若是在平日,蕭璀定不會把他放在眼里,可是現在這樣的情況,真不是什么好事,很容易讓他趁虛而入。
他不由得皺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