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發瘋后

第四百一十六章 貪念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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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結局,一切塵埃落定,再也沒有孟松云反抗的余地。

他的這些掙扎與糾結,在事情的推進面前,沒有掀起波瀾。

正如明陽子所說,人的性格決定命運,神仙也無法改逆,明陽子生來寬厚善良,又豈是他擅自插手便能逆了本性的?

孟松云的腦海里突然浮現出當日神降姚若筠時,曾聽到柳并舟所說的一句話:縱使天時、地利,但若缺少人和,那么一切終將如水中撈月。

這樣的時刻,他竟不知為何,再度轉頭去看姚守寧:守寧。

他的眼神納悶不解,仿佛懵懂不開竅的孩子。

明陽子將他養得很好,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將一個窮困山村出身,曾被人罵‘災星、不詳人’的孩子養出了傲骨、養出了滿身的桀驁不馴。

可興許是遇劫之后的人生太過順利,他有過少年的意氣飛揚,年輕時候的如意順暢,乍經人生波折,自此世界天塌地陷,再難解脫。

此時此景,他不知所措,心中想不出答案,竟下意識的求助于一個十六歲的少女。

“守寧,這就是人和的力量嗎?”他敞開心防,詢問姚守寧:

“還是你說的,歷史無法更改,人力終究難與天道相斗呢?”

姚守寧縱使知道孟松云本性兇殘,嘴巴厲害不饒人,但此時見他迷惑,依舊心軟的嘆了口氣。

‘唉!’她伸手敲了自己腦門一下:自己果然吃不住教訓,學不會孟松云的心狠。

她敲完之后,往孟松云走了過去,拉他袖子。

這一次他站著沒有動,而是愣愣的看她,她頓了頓,以自己的‘心’與他交流,與他說道:

“五哥,人定勝天的。”

她溫柔的回答。

“可是……”他的心聲想要反駁,姚守寧的心意卻接著道:

“只是你的心不夠堅定,而你的師父,愛你的心遠勝一切,所以能勝天意、能戰勝想要改變歷史的你。”

他愛你、疼你,這種堅定勝過一切,壓蓋過了孟松云微弱的掙扎,所以一切塵埃落定,無法改變。

歷史仍會遵循其原有的原則,哪怕他試圖插手,哪怕他想要糾正這個‘錯誤’的開始。

“可是,可是這是‘錯誤’的啊……”孟松云怔怔的‘道’。

少女溫柔甜美的回應:

“但孟爺爺不認識這是‘錯誤’啊,他認為與你的相遇是緣份,是上天對他的恩賜,是神仙對他獎勵——”

孟松云狠狠一怔。

姚守寧的話從另一方面啟發了他。七百年來,他陷入絕望與痛苦之中,被煞氣包圍,難以解脫,日復一日。

可能正是因為當初得到的愛太過深刻,所以一旦失去,他才痛不欲生,他瘋狂至此,犯下彌天大錯,最終無法面對,剜心祭師。

這些年來,他困守世間之外,流離于陰陽之間,不人不鬼,孤身一人。

他表面不肯認為自己錯了,可實則行為卻是在折磨自己。

他口口聲聲喊著自己修的是無情道,早斬斷了塵緣,一心想要成仙,可他成仙的執念,卻仍是源于明陽子。

“守寧——”

他突然低低的喊,接著又道:

“我錯啦。”

這句話前半句他在心中喊,后半句則是張嘴說出來的,所有人都怔了一怔。

說話時他轉頭看向了明陽子,抱著小孩的孟老漢一臉不明就里。

眼前‘仙人’突然認錯,且看著他說,給老漢一種:眼前的‘仙人’仿佛在向他懺悔認錯。

孟松云說完這話,胸腔驟然收緊,有些忐忑。

“……”孟老漢摸不著頭腦,卻見孟松云說完這話之后,仍直愣愣的盯著他,好似在等他回應似的。

認什么錯?是因為先前說錯了話,怕惹自己動怒?

孟老漢開始激動反駁,此時一見別人道歉,頓時便慌了,不安的看向姚守寧,卻見姚守寧含笑向他點頭,眼中露出的神情似是鼓勵著他說些什么。

“您……您有什么錯?”他話音一落,見姚守寧搖了搖頭。

兩人在此之前素昧平生,可這會兒視線相望,孟老漢卻似是詭異的能體會到姚守寧的這個動作里傳遞的感覺。

她是在暗示他,眼前的‘仙人’確實是在向他道歉。

老漢猶豫了片刻,接著認真的道:

“沒事,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他天性善良,從不與人結仇,遇事寬宏大度,總是為別人考慮更多。

“您是‘仙人’,知過去未來,知前世今生,提醒老漢本也是好意,反倒是老漢固執沖動,您不要生我的氣。”

他抓了抓頭,怕將孟松云得罪了。

但孟老漢卻不知道,他的這句話對于孟松云來說,意義深重。

七百年前,他一時沖動,犯下大錯。

明陽子死得突然,師徒兩人沒能見上最后一面,待他趕回道觀時,見到的只是師父生前的衣裳,及眾師兄弟留下的紙人,準備為他做一個衣冠冢。

他屠殺道觀滿門后,再也沒有機會跟師父認錯。

這個事情成為他的心結,使他再難解脫。

當他找到自己心臟下落,想要取回心臟失敗時,才知道自己仍有心愿未了,只是他‘欺騙’了自己。

他一直以為自己的遺憾是明陽子的早死,覺得自己犯下大錯的原因是未能在出事之前趕回黃崗村,救下師父。

在孟松云看來,如果時光逆流,歷史改變,他救回了師父,也許便沒有后來屠觀之事,所有錯識被修正,他不會與結義兄弟疏遠,不會再有后來七百年的孤獨。

所以他尋找到姚守寧,與她結下因果,原本是想請她帶自己回到七百年前,明陽子死之前的那一天——

孟松云幻想過無數次那樣的結果,最終卻被姚守寧拒絕。

少女堅持自己的觀點,沒有受他影響,確實帶他回到了七百年前,卻不是回到師父出事之時,而是回到了命運的起始點。

他初時惶恐不安,后又憤怒、忐忑。

他親眼目睹父母之死,看著妖狼的出現,看到孟老漢不顧一切的舉著扁擔往前沖,一切的一切,與他記憶里如出一轍。

他試圖想要掐滅源頭,但最終亦未能阻止。

他沒有辦法看著明陽子死于妖狼之口,因此出手相助;他想阻止孟老漢收留年幼的‘孟松云’,繼而說出未來,卻受明陽子喝斥。

“我錯啦,孟——師父!”

道歉沒有他想像中的難,師父比他記憶中要年輕很多,但脾性一如既往,溫和、憨厚、包容,過往記憶一一浮現在他腦海之中,他空蕩蕩的胸腔竟隱隱生出滿足的感覺。

“沒、沒事。”

孟老漢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他自入道門,奉養師父殯天之后,附近村民尊稱他為‘孟師父’,這樣的稱呼聽也聽得多了。

可此時眼前這位‘孟五哥’叫起來與別人稱呼他時的感覺又不相同,好似‘仙人’看他的眼神更特別,仿佛如離家的孩子、如受傷的動物,看上去有些可憐兮兮……

可這是‘仙人’啊?是不是哪里出了錯?

孟松云笑了笑,他心臟失蹤,胸腔仍是空蕩蕩的,但他卻莫名覺得踏實了許多。

“我再問你一次,你已知道未來會發生的事,這孩子可能會為你、為青云觀帶來災禍,你還要救他嗎?”他正色問。

其實說這話時,孟松云心中已經有答案了。

孟老漢見他問起,神情嚴肅:

“要救!”

“哪怕明知后果?”年輕道士再問。

“哪怕明知后果!”孟老漢毫不猶豫。

“不后悔嗎?”孟松云眨了眨眼睛。

“不悔!”

孟老漢堅定的道。

“好,我救他了!”

此時的孟松云仿佛卸下了心中千斤大石,他話音一落,姚守寧突然覺得身上一松。

她與他之間緊系的因果,因為他心愿已了,而得以解除。

孟老漢堅定的態度,讓孟松云感應到被愛意所包裹,他得到了‘師父的原諒’,知道自己的人生并不是錯誤,也曾被人期待著、被人擁護著,對他來說,已經是莫大的幸福。

他上前一步,看向年幼的孟松云。

小孩處于彌留之際,此時已經意識不清了。

后背處的傷口看起來越發可怕,黑色的煞氣緊緊牽縛住他心臟的每一處,貪婪吸食小孩的生機,收割著他的性命。

孟松云雙手結印,嘴里念著: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逆陰陽、結因果——”他念咒之時,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探向孩子的后背,那手化為光影,徑直掏往孩子的胸腔之中。

接著一顆微弱跳動的心臟被他拉了出來,心臟表面布滿縱橫交錯的黑氣,被他捧在掌中時,無數黑氣化為冤魂怨鬼的臉往他疾沖而來。

他冷笑著,張嘴一一將這些厲鬼吞入腹中。

孟松云在孟老漢面前人畜無害,可他真身恐怕是這世間最可怖的魔頭,可憐的身世、坎坷的命途,只是暫時的掩蓋了他的無情冷漠。

他的真身是具骷髏,鬼相陰森可怖。

他曾屠殺青云觀,這些年來制造累累殺業,惡果深重。

一切魑魅魍魎在他面前不值一提,他就是這世間最大的惡!

姚守寧再度警惕。

孟松云將煞氣一一吸入腹中,那先前泛著紫黑煞氣的心臟逐漸干凈。

‘呯呯、呯呯。’

幼小的心臟干凈、純粹,失去了煞氣的影響,慢慢在恢復活力。

孟松云看著這顆心臟,如受了蠱惑,將其捧在掌心。

他胸腔已經空洞了幾百年,此時聽到那心跳,腦海中生出貪婪之欲。

這是一顆多么好的心臟?還沒有沾染污垢,也沒有沾染殺孽,多么干凈。

他能感應得到自己身體的渴望,若是將這一顆心臟不要送回年幼時的‘孟松云’體內,而是放入自己的胸腔之中,該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

——這原本就是自己的東西,只是他提前獲取而已……

孟松云注意不到,自己的眼中開始黑氣翻涌,他的身上開始傳來寒意。

而此時的孟老漢也未意識到變故,他與黃土壩村所有的幸存者一樣,被孟松云的舉動怔住。

眾人親眼目睹他徒手從幼年‘孟松云’體內取走心臟,吸食心臟上的妖氣,而人被取心之后不止未死,那心臟反而也像是充滿了活力。

這種動作與仙法無異,看得眾人崇拜不已,壓根兒不敢直視‘仙人’,自然沒有發現孟松云這片刻的遲疑。

唯有姚守寧,她因孟松云吸食煞氣的舉動而警醒,意識到如今的‘國師’并非僅僅是一個心靈受創的人,如果只因為他的遭遇而對他心生同情,可能會吃大虧。

因此她一直提心吊膽,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孟松云的異樣。

她清楚孟松云本相,也明白他的情況,知道他此時外表的完整不過偽裝,此時他胸腔空蕩,又捧著幼年時期的自己的一顆心。

心臟上的妖煞之氣已經去除,那些纏縛在妖氣上的鬼影也盡數消失。

孟松云遲遲捧著心臟不放,姚守寧心中暗自叫糟:莫非他見了心臟,心生歹意?

她一想到這里,定睛一看,果然見孟松云的發梢飄逸,上面似是縈繞了一層朦朧黑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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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氣蠕動著,快要失控的樣子。

姚守寧見過他顯出鬼身法相之時,若他此時現身,恐怕要嚇死黃土壩村的村民不說,還會壞事。

一念及此,她當即果斷上前,伸出雙手,往孟松云捧著心臟的雙掌抱去。

孟松云察覺到她的靠近,意識到她想要來接心臟時,警惕的想要挪開。

但下一刻,姚守寧并沒有碰觸到‘他的’心臟,而是抱住了他的手,使他雙掌合并,那將‘呯呯’跳動的心包在了掌心里。

“五哥,清理干凈啦。”

她忍下心中的惶恐與忐忑,故作鎮定,抬頭沖著孟松云露出笑意。

少女的眼神平靜,帶著若隱似無的天真,好似有些好奇他為什么遲遲不動。

孟松云身體一僵,感受到她掌上微微使力,想抱著他的雙掌,靠向年幼的孩子。

他心生抗拒,足底生根,任由姚守寧拉拽,亦一動不動,沒有要將心臟還回去的意思。

他的這個動作已經很明顯了,最關鍵的,姚守寧注意到他別在腰間的長劍又開始淌血,血光之中黑氣翻擾,不時會有一張張痛苦的臉龐從劍身折射的光影之中現形,發出哀嚎之聲。

“五哥,他還在等你。”

此時不是她慌亂無措之時,若是出現了意外,沒有人能救她,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更是沉住氣,不能亂了陣腳,受到孟松云的影響,從而使得此行功虧一簣。

少女的眼睫眨了眨,唇色泛白,顯然已經有些慌亂,但她很快調整了自己的心情,又鼓足勇氣,看著孟松云笑。

她說這話時,沒有指那個等人的‘他’是誰,但她看向了孟老漢,孟松云自然知道她意有所指。

兩人回到七百年前,他有了與明陽子再次對話的機會,有了向師父認錯的契機,了結了七百年的遺憾。

又何必在此時犯渾,做出強占幼年孟松云心臟的事?

孟松云的神情一怔。

他看向孟老漢,孟老漢對他無比信任,卻也似是擔憂極了懷中的孩子,不時伸手去摸孩子的臉蛋,心中焦急,卻并不敢催。

年輕的道士手臂上的力量逐漸松懈,但這顆心臟對他的誘惑力卻非同凡響。

他如果想要成仙,就差這關鍵的一環。

朱世禎當年去世之后,曾托子孫留了線索給他,表明他若能了結因果,才能完整取回心臟,恢復肉身的圓滿。

可、可如果朱世禎要是騙他呢?

他剜去心臟,修習無情道后,情感麻痹,當年與朱世禎等人相處的情景倒還記得,也記得兄弟數人結義之時曾發誓: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可后來物是人非,時光變遷,他早就改變,誰又知道朱世禎有沒有陰謀詭計?

他性情冷漠,多疑且不再輕易信任人,與人類之間有極深隔閡,凡事只信任自己——這是修習大道后帶來的后遺癥。

如果朱世禎騙了他,他縱使與姚守寧了結因果,也無法拿回心臟,亦或拿回心臟之后,心臟已經不再屬于自己,那他到時的成神之計便會落空。

七百年的追求只是一場鏡中花,水中月而已,他能接受這樣的后果嗎?

眼前的心臟是他唯一的機會,這里沒有人能阻止他,他拿放入胸腔之中,他即刻法軀完整,很快便能設法飛升。

一想到此處,孟松云松懈下來的手臂重新緊繃,甚至眼中露出警惕。

“五哥,孟爺爺的話說得對,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姚守寧接連深呼了好幾口氣。

與孟松云這樣陰晴不定,且又反復無常難以捉摸的人打交道非常的累,便如在懸崖之上走鋼絲,一不小心便會墜入深淵之中。

她將冰冷的手緊握成拳,以指甲刺入掌心,強行迫使自己平靜,說話時不要出現顫音。

“人的一生,不怕犯錯,就怕一錯再錯,再無回頭的余地。”

“我還有回頭的余地嗎?”孟松云的心聲問道。

她聽到他有回應,不由死死的咬了下嘴唇。

此時她不怕孟松云說話,就怕他封閉感應,對自己不理不睬,一意孤行。

“我……”姚守寧想要順著他的話往下說,可是孟松云并非傻子,他活了多年,心思極深,自己說的話是真是假,難逃他的眼睛。

“我不知道,我也沒有辦法回答你這個問題。”她搖了搖頭,選擇相信自己的心,以誠待人:

“可是我知道,這顆心臟干凈、年輕,它成長于年幼的‘你’身體之中,經歷變故,正是忐忑不安之時。”她的心聲這么說著:

“它還沒經歷過太多的黑暗,還很年幼,經不起波折,未來等待著你的師父以愛呵護,將來的‘它’會意氣風發,與朱世禎他們相遇。”

孟松云嘴唇輕抿。

隨著姚守寧的話,他腦海里那些曾被封印的記憶一一浮現起。

與明陽子相依為命的苦日子,自己年少修道有成的少年得意,與哥哥們相識后恣意快樂,殺滅妖邪、為民除害,喝酒吃妖肉……

那些痛快的日子一一浮現在他腦海中。

可惜他失去了心臟,沒有了情感,這些記憶便如褪去了鮮活的顏色,變得沉重而陰暗,激不起他內心半點兒波瀾。

“守寧,我、我想像不到那樣的快樂。”他如實的告知自己的感受:

“這些記憶我都還有,記憶告訴我,這些日子是快樂的,可是快樂的感覺是什么?我不知道——”

“守寧,我想要尋回快樂,尋回我的感覺,所以我……”

說到這里,他下意識的將捧著心臟的手一心,那心臟更往他胸腔靠近了些,彼此之間似是散發出強大的吸引力。

他腦海里那些褪色的回憶在心臟靠近的剎那,似是色彩復蘇,無數斑斕絢麗的光彩重新填充于回憶之中,那種暢快之感令他情不自己,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可是現在的它還不屬于你。”

姚守寧溫柔的聲音制止了他的動作,她那雙柔軟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掌。

他睜開眼,眼里浮出煞氣。

他知道的,姚守寧并沒有武力值的修行,身為辯機一族的人,她才剛接受傳承,力量既是強大,卻同時肉身的力量又弱得不可思議,在他面前,如同一只弱小的螻蟻,他輕輕一輾便會死去。

但她也有優點,她聰明而堅毅,知道識時務,自己看她一眼,她會懂分寸的。

可出忽孟松云意料之外,姚守寧被他瞪視之后并沒有放棄,她以一種十分倔強的神情與他對望,告訴他:

“五哥,你有你自己的經歷。”

“無論是好的,還是不好的,那才是原本屬于你的東西。”

“這顆心臟還太小,沒有經歷風雨,縱使再干凈無暇,可也不屬于你。朱世禎說過,你的心臟蘊養在皇室體內,你應該完成任務,將它取回。”

她說到這里,抬頭看著孟松云,輕聲的道:

“你曾親手將它拋棄了一次,你不能第二次這樣傷害你自己。”

孟松云此時才知言語的可怕之處。

姚守寧不會刀、不會劍,可她性情堅韌,且意志堅定。

她時而活潑可愛、古靈精怪,說話氣人,時而又溫柔包容,看問題直指中心,可以安撫他、說服他,讓他動搖不已。

“我……”

“你給它機會成長,將來終有一天,它仍會是你的,只是不會此時。”她搖了搖頭,“屬于你的心臟,還在神啟帝的胸腔之中等你。”

那些好的、壞的回憶才是真正屬于他,年幼的孟松云的心臟再好、再純凈,亦不是此時他的身體一部分。

他貪婪的意志動搖,逐漸被她語言的力量說服。

姚守寧一口氣稍松懈,終于才直指正題:

“五哥,我們是在七百年前的時光之中,對于這里的人、這里的事來說,我們只是過客而已。”

他無法逆改歷史。

如果取走了年幼孟松云的心臟,那么幼年孟松云必死。

一旦沒有了幼年的孟松云,又哪里來的成年后的道門魁首?及后來攪拌大慶基業的國師陳太微?

沒有了陳太微,便不會有姚守寧與他沾染因果,更別提兩人為還因果回到七百年前。

“而我們如果沒有回到七百年前,你又談何救下你的師父與曾經的你,取得這顆完整的心臟呢?”

她溫聲質問,孟松云啞口無言。

“一念是真實,一念是虛妄,五哥,這只是一種誘惑的假像,它誘惑著你犯下大錯,使你做出不明智的選擇。”

姚守寧道:

“如你所說,人類可能天性之中也有貪婪、自私自利的特性,但正因為我們能克制它、戰勝它,不被貪婪欲望控制,才是與天妖一族有本質的區別。”

她言盡于此。

孟松云不是傻子,他此時應該清楚的知道怎么選擇。

一切正如姚守寧預料的一樣,孟松云僵硬的手臂逐漸柔軟了下來,他仍捧著心臟,卻不像先前一樣渾身僵硬。

姚守寧試著使力,輕輕便將他雙掌撼動。

她心中大喜,連忙用力捧著他的雙掌,帶著他來到了孟老漢的身前。

年幼的孟松云趴在孟老漢的腿上,對于自己險些遭遇的危機一無所知。

姚守寧帶著孟松云的雙掌,捧著那顆純凈的心,緩緩向孩子的胸腔靠近。

“等等。”

那心臟靠近主人,跳脫出孟松云的手掌,還未落入小孩的胸腔之中,孟松云突然大喝了一聲。

他這一聲喝令之下,心臟如受到無形的束縛飄浮于半空之中,姚守寧還沒有落回原處的心臟一緊,眼前一黑,還沒有說話,孟松云就再道:

“我與這孩子有緣,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已經出手了,我干脆再賜他一場機緣。”

他說到此處,露出笑意,雙手結印,接連打了數個符箓入那心臟之中。

符光以靈力匯聚,碰到心臟的剎那隨即化為淡紅光暈,將那心臟包裹在內。

做完這一切后,孟松云看了提心吊膽的姚守寧一眼:

“你說得很好,可我看慣人性丑陋,是不得不防的。”

“你做了什么?”姚守寧見此情景,大驚失色。

孟松云笑了笑,恢復以往云淡風輕的樣子,道:

“你想了結因果,完成任務,自然不希望歷史變化,可我亦不得不防事情出現變故。”

說完,他看著姚守寧慌亂無措的神情,忍不住失笑:

“放心,我只是為心臟施加了咒術,使它強韌,使它離體不死,為它加持壽命,就算將來落到朱世禎手中,他亦無法對我的心臟做任何壞事……”

“我還將我對于道法的一些心得體會,加諸其中,化為一顆道家力量之種,將來的我成長之后一旦修習道術,便會無師自通——”

他說到這里,自己都怔了一怔。

強大心臟,使其離體不死,為自身加持壽命……

這種種情況聽來,都仿佛是他后來剜心不死在做準備。

姚守寧聽了不由松了口氣,她可不管孟松云的舉動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他所說的這些話,恰與后來他剜心不死,且壽數無窮的情況相吻合,并不算是改變歷史。

“至于你所說的道術種子,那不是你本來就擁有的嗎?歷史傳記之中,你天賦驚人,對道術無師自通,年少修習成才……”

她說著說著,突然想到了什么,啞口無言,半晌之后才突然低聲尖叫:

“原來是你!”

兩人說話的功夫間,孟松云將手一松,心臟落入胸腔,嚴絲合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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