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
如驚雷陣陣,震得所有人都回不過神來。
仿佛是一瞬間,被貼上了定身符一般。
除了風聲,再無其他。
直到,哐當一聲響。
不知道是哪一位手里的茶盞滑了,落在地上,瓷片碎開,將這凝固了的一幕,如裂錦似的,咝咝啦啦扯開了。
永寧侯夫人擰眉看著晉舒兒,冷聲問:“你說什么?”
晉舒兒又重復了一遍:“我才是二皇子妃。”
“你渾說什么?”安國公世子夫人驚叫起來,撲過來要拽女兒。
卻不想,她身邊的婆母先撐不住,癱坐在太師椅上,扶著心口大喘氣。
世子夫人只能先給婆母順氣,一面喊道:“你到底胡說些什么?這等混賬話能胡說嗎?”
毛嬤嬤反應快些,不住給那兩個丫鬟使眼色,想把晉舒兒帶走。
永寧侯夫人繃著臉,左右一瞪。
一臉兇相,氣勢驚人。
頃刻間,仿佛眾人所處的不是國公府的花園,而是兵臨城下的戰場。
這位侯夫人,是真的曾長刀立馬,殺敵無數。
與永寧侯一樣的武勇,眾夫人第一。
饒是毛嬤嬤這樣的老人,都被唬得動彈不得,更別說年輕的小丫鬟。
“我不會把脈,”永寧侯夫人中氣十足,“哪位懂?給這丫頭看看。”
話音落下,鎮遠侯老夫人對身邊的劉嬤嬤抬了抬下顎。
她是好心提了一嘴晉舒兒,沒成想,鬧出后頭這些來。
可她們兩家侯府,即便到了近兩年,朝堂上都是同進退。
在場的,人人都知秦家丫頭定給了二皇子。
這事兒怎能不弄清楚。
劉嬤嬤上前一步,口稱“得罪”,扣住晉舒兒的手腕,細細一點。
見她擰眉,永寧侯夫人問:“如何?”
劉嬤嬤又仔細斷了斷,道:“從脈象看,日子雖淺,確有身孕。”
一片抽氣聲中,晉舒兒把手收了回來,得意道:“有了就是有了,這等事兒還能騙人嗎?”
“把她,”安國公夫人顫顫巍巍站起來,“把她給我拖下去!還嫌不夠丟人嗎?”
晉舒兒看了眼氣得發抖的祖母,又看了眼滿面淚水的母親,無所謂地笑了聲:“我自己會走,我腹中的可是皇長孫,金貴著呢!”
說完,晉舒兒甩開了嬤嬤丫鬟,回西院去了。
留下花園里或氣憤或尷尬或愕然的婦人。
安國公夫人渾身力竭,想向永寧侯夫人說些什么,又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能說什么呢?
說自家并不知情,說自家絕無讓晉舒兒取代秦鸞的皇子妃之位的想法,說……
說什么都不對,說什么都無用。
想到不久前,她還生出過兩家結親的念頭,她就羞愧得抬不起頭來。
舒兒,怎么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還不如就那么傻了算了!
永寧侯夫人黑沉著臉,倒也沒有要晉家說出個子丑寅卯來,她只定定看著秦鸞。
廖太醫是否失手,老夫人一時不好斷言。
可要說秦鸞半點不曉得,老夫人不信。
阿鸞又是驅邪,又建言設宴,又請她把晉舒兒叫到人前來……
這丫頭根本排兵布陣好了,就等著號角聲響,大軍推進。
偏偏,嘴巴跟被縫了一樣,一點口風都沒有漏給她!
“走了,”永寧侯夫人沉聲道,“還愣著作甚?回府去!”
回府后,她要好好問問來龍去脈!
讓她出陣,給她行軍書了嗎?
她老太婆遇著這種事,難道不要臉的嗎?
季氏也從瞠目結舌中回過神來,知老夫人在氣頭上,根本不敢觸霉頭,只在背后朝秦鸞打手勢、示意她跟上,自己則悶著聲跟上去。
秦鸞已經收回了符靈,自不用待在這兒。
垂著眼與各位老夫人、夫人行了禮,她也隨著走了。
東家無心宴客,客人們更不好待著。
愕然慢慢化作了擔憂,一時面面相覷。
晉舒兒這事兒,安國公府怕是不好收場了。
永寧侯夫人出了名的好面子,今朝顏面掃地,定然氣得不輕。
原就知她不喜長孫女,偏“長孫女婿”被人以這種方式搶走……
沒看那孩子被祖母嚇得亦步亦趨、不敢吭聲了嗎?
這可真是。
造孽哦!
安國公夫人帶著兒媳,硬撐著,送了客。
腳不沾地瞎忙乎,根本不敢停下來,一停下來,那雷劈似的畫面涌入腦海,恐就站不住了。
可事情,總會忙完的。
安國公夫人死死拽著世子夫人的胳膊:“走,去西院。”
婆媳兩人互相支撐著,尋到西院。
晉舒兒躺在榻子上,兩眼直愣愣看著屋頂。
她到底是怎么了?
好像在一團迷霧里走了好幾天,渾渾噩噩的,清醒過來時,身邊全是人。
心中像是澆了油,火星子噼里啪啦,讓她把不敢出口的真心話都說了出來。
每一個字,都是她想的。
每一句話,都不是平日里她會說的。
真的說出來了,看到所有人那么驚訝、那么慌亂,她不止不怕,反而還有些痛快。
說真話,可真太痛快了!
“舒兒?”世子夫人顫著聲問,“你和二殿下到底怎么一回事?”
聞聲,晉舒兒緩緩轉過頭來:“我懷了殿下的孩子。”
“你怎么能……”世子夫人失聲,她吸了口氣,硬逼著自己冷靜些,“你怎么能這么糊涂?你是姑娘家,你……”
晉舒兒不耐煩聽這些:“我怎么不能?”
“二皇子有婚約!”世子夫人控制不住了,“與你無媒無聘!”
“皇上還有一整個后宮呢!”晉舒兒嗤笑了聲,“而我,母憑子貴!”
如此瘋狂的話語,讓世子夫人幾乎仰倒。
“你、你怎么成了這個樣子!”世子夫人捂著臉,大哭起來。
安國公夫人看著崩潰的兒媳、毫無悔意的孫女,慢慢閉上眼。
來之前,她甚至想過,只要舒兒是被二皇子逼的、被騙的,她老婆子豁出去命不要,也要和皇家掰扯個明白!
她的丈夫、兒子為趙家江山而死,趙家還欺負孤兒寡母,她拼死要說理!
可現在,任何僥幸,都不剩下了。
糊涂的人,就在她的眼前站著。
而她的心,冰冷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