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公子哥兒,都玩這樣的小玩意么?”
段怡瞧著不停地從懷中摸出東西來的段銘,咬牙切齒的問道。
顧明睿的院子,在顧府里陽光最盛的地方。
自從那年慘劇發生之后,顧從戎便讓顧舅母領著顧明睿,住到了這處新宅院里來。這里從早晨起,便會有陽光透著雕花圓窗灑到床榻上,讓人見之便覺得溫暖起來。
院子的四周,分別種了四季花,從年頭到年尾,總有一面是開著花兒的。
雖然大多數時候,顧明睿都不在錦城住著,只說在外頭求醫問藥,至于具體去了哪兒,是沒有多少人清楚的,段怡也不知曉。
段銘有些羞澀的笑了笑,“算不得什么,我小時候經常生病,母親不讓我出門,大半時間都是在床榻上渡過的。旁的什么,我也不會,每次有人來瞧我,便會給我帶一些小玩意兒。”
段怡無語的看著這些小玩意……
你管銀子打的九連環,龍眼大小的珠子叫做小玩意兒?天知道她以為自己個在墳頭住著,段家人心中有愧,于是金銀錢財絕不會虧待于她。
現在想來,她簡直是天下第一大善人,這才會心中有善,看什么都是善!一群老摳子,她怎么一個小玩意兒都沒有見過!
見段怡牙咬得響,段銘有些慌了神,“這些都是新的,我沒有玩過的,所以想著拿來給表兄玩。”
顧明睿拿起一顆珠子,對著太陽光照了照,歡喜起來,“你快來看,你快來看,變了變了……”
段銘一聽,也露出了笑容,“我教你打珠子吧,不過我也只在床榻上打過,打得也不好。”
顧明睿一把牽起段銘的手,拽著便往一邊的空地走去。
段怡瞧著二人的背影,對著顧舅母拱了拱手,“勞煩舅母替我小弟尋身衣衫,他剛才走得急,衣衫都濕透了,怕風一吹會著涼。”
“讓他先陪著明睿哥哥玩一會兒。我領著客人去見見外祖父,一會兒再來。”
顧夫人見她有正事,溫和地點了點,“怡兒自去便是,那是銘兒吧?這里有我看著。”
段怡點了點頭,從袖袋里掏出了一個布包,遞給了顧夫人,“舅母上次不是說要尋老參么?前段時日正好得了一根,已經拿給先生看過了,是救命的良藥,舅母收好了。”
顧夫人心頭一軟,接過那布包,快步的跑進屋子里,不一會兒,又跑了出來,“說來是巧了,明睿這回瞧的這個郎中,有些祖傳的藥粉,對于止血有奇效。”
“你習武的,這個給你,配起來麻煩,關鍵的時候再用。”
段怡不客氣的收來,沖著顧夫人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多謝舅母,那我便先出去了。不便叫人等久了。”
她說著,朝著院子門口走去。
因為顧夫人也住在這里,崔子更這樣的外男不便進入,便同祈郎中還有晏先生,一塊兒在這里等著了。
晏先生趴著門框,踮起腳尖,伸長脖子朝著里頭瞧,見段怡出來了,方才收回了視線,“你那表兄果真……”
段怡白了他一眼,板起了一張臉,“先生當年不是把過脈了么?怎么著,這些年又得了仙人指點,能把出人是真傻還是假傻,想要進去再把一回?”
她說著,聲音低沉了幾分,“我倒是希望,我表兄是裝傻,這樣我立馬提槍,殺了那些居心叵測的,這樣他就能好起來,豈不是大善?”
她無牽無掛的在這世上,父母兄弟什么的,不過都是才相見幾日的陌生人,能處那是緣分,不能也從未奢求。
唯獨顧明睿,至今她都還清晰的記得,顧明睿將她往床底深處推,自己個滾出去引開那些黑衣人的樣子,他倒在榻上,拼命的將腳垂下來,用袍子擋住了在床底下的她。
說她可以,可是說顧明睿,那就是不行。
晏鏡若有所思的干笑了幾聲,搖了搖手中的扇子,“你師父不是說很賢良么?哪里有提槍就要將人殺光的賢良?”
段怡眼眸一動,“殺死好人自然不賢良,殺死像先生同小崔將軍這樣的,那叫為民除害。”
晏鏡聞言,仰天大笑起來,他一邊笑,還一邊揶揄地拿扇子捅了捅崔子更,“聽到沒有?跟你小師妹學學,什么叫做管他錯沒錯,先說他有錯……這叫師出有名!”
崔子更少見的沒有說話,只安靜的跟在段怡身后,四人走了不多一會兒,便到了顧家主院里。
回府之后,顧從戎已經沐浴更衣,洗掉了一身的血腥,穿著一身青色的便服,看上去同尋常的老人無異,他蹲在那里,正看著一只狗兒吃食。
那狗一瞧見來了人,猛的站了起身,見是熟悉的段怡,又埋頭吃了起來。
“是只老狗了,我兒還在的時候,養著的,現在都同我一樣,快要咬不動肉了。小崔將軍當年驛站救命之恩,老夫一直銘記于心。”
“無事不登三寶殿,我們行伍之人,說話不像那些文人一樣繞彎子,這里都是可以議事之人,有什么話,你便直說罷。”
段怡一聽,想著那簪子的事情,忙出言道,“外祖父,當年恩情,怡已經付出巨大代價,還清了。”
顧從戎卻是直起身來,沖著段怡擺了擺手,“你還的是你的恩情,明睿的還沒有還。救命之恩當涌泉相報,當年小崔將軍如日中天,并不需要錦上添花。”
“如今小崔將軍落難,就該是老夫雪中送炭之時了。這是做人的道義。”
崔子更神色動容,對著顧從戎行了個大禮。
“使公大義,崔某也不會厚著臉皮沾您的便宜。今日登門,的確是有事相求,想要使公借某一臂之力,拿回江南東道。”
“父親慘死,兄長潑臟水于我身,崔某做過的事情從不否認,未做之事也絕不擔上身。”
段怡聽著,并不意外。
崔子更的父親,雖然被封江南王,但事實上,江南道卻是一分為二,有東道同西道之分。只不過那江南西道的節度使霍修,唯當年的江南王崔余馬首是瞻,是以眾人提及江南,都只知崔余,不知霍休。
“劍南道同江南東道相去甚遠,中間還隔著黔中道以及江南西道;你知曉的,這些年劍南道外有吐蕃,內有山民土匪,便是我外祖父有心,那也是無力為之”,段怡想著,不客氣地說道。
如今劍南道自己都岌岌可危,哪里還有余力,管別人家的閑事?
顧從戎是個好心腸的,這丑話還是應該她先說在前頭,省得推脫不過。
更何況,誰知道崔子更是真借兵,還是設了什么調虎離山之計。畢竟劍南這塊大肥肉,崔子更若是不心動,也不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里。